娄山煤矿所在的地方,就叫娄山。娄山位于娄江的北侧,在满是高原地貌的太和市中,曾是一片桃源。娄山是难得的丘陵地貌,有山有水,风景秀丽。所以,当时发现煤矿后,立即就有人提出要开采。但是当时的太和市市委书记考虑到环境和当地居民的意愿,就压了下来。只是后来,太和市经济下滑后,当时的市委书记又调走了,娄山煤矿集团就成立了。当时开采前,和娄山的村民签合同时,有不少村民是拒绝的。太和市的人都清楚,凡是在煤矿集团边上,那生活环境将会直线下降,同时因为常年受到粉尘的影响,身体健康也会受影响。所以当时在签合同时,还有不少村民联名上书反对过。但是娄山煤矿集团的背景比较强大,加上当时娄山煤矿集团允诺的条件十分优厚,渐渐的,村民就都同意了。集团成立,煤矿开始投入生产,可是集团和政府允诺下的条件却迟迟没有兑现。在这一次,娄山村民上高速拦截梁健之前,他们已经闹过很多次了。只不过,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所以梁健今天看到的那些村民,十分训练有素,他们也是有经验了。
据娄江源说,太和市政府的车已经搬走三辆了,省里的车也已经有两辆车被抬走了。这些车其实他们抬回去也没什么用,就算当二手车卖,也没人敢接手。娄江源上位后,曾花了十万块钱买回了一辆车,可是买回来的当下,娄江源就被省里叫了过去,批评了一顿。为什么?因为,一旦有了这个开头,事情就会很难控制。省里有这样的顾虑也可以理解,只是梁健不明白,为什么娄山煤矿的事情迟迟不能解决。
梁健问娄江源:“如果不能关闭娄山煤矿,那么为什么不尝试兑现承诺?就算一下子没办法完全兑现,起码可以一点一点来。总要给村民一个态度,先安抚他们的情绪。”
娄江源摆了摆手,说:“你今天刚上任不清楚太和市政府的情况。太和市的财政完全是一塌糊涂的状态,很多都是一笔糊涂账,根本算不清。总之就是两个字,没钱。娄山煤矿的事情,没有钱根本没办法解决。”
“不对啊,娄山煤矿的事情,为什么要政府出钱,不是应该娄山煤矿出钱吗?”梁健疑问。
娄江源苦笑了一下,说:“按照当初的合同,赔偿的钱娄山煤矿早就出了,只不过这部分钱早就没了。”
“没了?一共多少?”梁健惊问。
娄江源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说:“两千万,全没了。”
梁健惊在那里,娄江源苦笑着:“当时落马的那批人,没人能交代清楚这两千万具体去了哪里,或者说……哎,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今天第一天上任,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太着急。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慢慢来吧。对了,下午我要出去参加一个会议,如果你有事,可以直接打我电话。”
娄江源话说了一半忽然收住,梁健虽然好奇,却也不能逼着人家说,只能收起了自己那股强烈的好奇之心。
回到太和市市政府后,市委秘书长陈杰早就在等着了。梁健的办公室安排在十三楼,和永州市相比,办公室要大了很多,只是窗外的风景,却不能相提并论了。虽然如今环境污染到处都有,永州市的每天空气质量也大多只能维持在良,但和太和市相比却算得上是天堂了。
透过窗户望出去,那天空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能见度很低。房间里本有股浓郁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梁健闻不惯,想去开下窗户,可还没打开,就被正在后面准备给他泡茶的陈杰喊住:“梁书记,这窗户还是别开了。外面空气差,灰尘多,开了不好。这房间里放了空气净化器,空气相对来说会好一点。”
梁健目光一扫,果然在另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抬正亮着绿灯的空气净化器。再转头看看窗外,雾蒙蒙的一片,透着一种令人压抑的灰黄色,才不到一天时间,梁健就开始怀念永州,怀念宁州。
忽然间,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当初决定来太和,真的是对的吗?
正想着,陈杰端了茶过来,说:“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不适应,不仅心理上不适应,身体上也不适应,我记得当时还因为水土不服去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这里其他其实都还好,就是这空气实在是太差了。出门必须得备口罩,家里,办公室里,车子里,都得备上空气净化器。不然,这呼吸道立马得出问题。”
梁健一边听他说,一边接过他的茶:“这里的空气确实很差。”
“你的声音嘶哑得很厉害,没事吧?”陈杰问。
梁健摸了摸有些干疼的嗓子,笑笑:“没事,可能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的缘故。”
“最好是去看看,我当初也是一开始嗓子疼,嘶哑,起初没注意,后来就严重了。”陈杰说话时,总是透着一股热情,熟稔,好像他和梁健认识了很久。这种感觉,之前在饭桌上就有。梁健仔细地看了看他,他神情自然,不像是刻意的,其他也看不出什么,只好暂时认为他可能是天性如此吧。
又寒暄了几句后,梁健就说:“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下。”
陈杰立即就说:“行,那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通讯录我放在桌子上了,哦,对了,江源同志让我拿给你的文件我也给你放桌子上了。”
“好的。谢谢。”
陈杰出去后,梁健坐到办公桌后,将叠放在一起的通讯录和文件一起拿了过来。从通讯录里找出几个重要的人的电话存到了手机里后,梁健就将其放到了抽屉里收了起来,然后拿过文件打开认真开了起来。
不得不说,娄江源的这份文件做得很细致,应该是认真地下过一番功夫的。从这份文件上,可以看出,娄江源对娄山煤矿这件事,应该不是真的不想管。可是,他今天脸上露出的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肯能是因为他在这件事情上已经遭受过挫折,很可能不止一次。否则以他这两次接触中表现出来的那种果敢决断,是不会轻易地放弃的。
梁健又细细品味了一下今天早上在闫部长车上,闫部长问他的那三个问题。再细细想一想,道听途说而来的娄山煤矿和省里的关系。这一番细想下来,好似娄山煤矿问题的关键,在于省里的想法。如果能说动省里对这件事进行处理,那么这件事未必就不能成行。或者,如果太和市政府能够抗住省里的压力,坚决对这件事进行处理,也未必不能成行。
但后者只能是个下下之策。一旦这样做,那么当初永州的局面很可能就会再次发生在太和。梁健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因为这样的境况,太被动,束缚太多,而且很有可能会不成功。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先跟省里进行沟通,努力说服省里,然后再进行处理。当然,想是这样想,梁健才刚到太和市,娄山煤矿的这件事,可是个烫手的山芋,还是不要急着接过来为妙。事情已经拖了这么久,也不急这一时。
如今最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给这太和市政府摸个底,明确一下关系,也好在自己心里打个草稿。只有弄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今后做事才不至于会出错。这也是当初在永州的时候没有做好的事情,如今到了太和,当初犯的那些错误,梁健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略微休息了一会过后,梁健就将陈杰叫了进来。叫他进来,其一呢是想让他安排一下,常委会议,梁健初到任上,召开常委会议,也是流程。其二呢,也是想听听他对如今这个太和政府的一些看法。
谈起太和市市政府,陈杰先是撇了撇嘴,后又摇了摇头,最后是叹了一声。刚才还侃侃而谈,这会却又缄默了下来。梁健疑惑地看着他,问:“怎么?不方便说?”
陈杰回答:“这倒也不是,只是这太和市政府,你要问我怎么看,那我就只有三个字,没得救!”
梁健皱了下眉,问:“为何这么说?”
陈杰说:“虽然我们的娄市长为人不错,也挺正直的,是个好领导。但是,太和市的问题,不仅仅是在于政府,还在于太和市的那些煤矿。你想想,那些煤矿,哪一个后面没几个大官支撑着。太和市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是那些煤矿。所以说,太和市怎么走,该是个什么样,其实不在于太和市政府,而在于西陵省政府,甚至更上面。今天早上高速出口的那件事,江源同志为了这件事上任一年以来,就已经往省里跑了七八趟了,有用吗?没用。省里要的是什么?是经济,是稳定。所以,你要问我怎么看,那就是三个字,没得救!因为太和市政府就是个傀儡!”
陈杰说到后面,有些激动,声音都高了几分。梁健忙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声音低一些。陈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见笑了,其实我平时已经看开了,只不过说起来,还是有些气愤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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