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考察任务行将结束。杨小波和翟兴业春风满面,这三天虽然有些小波折,但最终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杨小波和金超算是完成了领导交给的任务,确保了对翟兴业考察工作的顺利完成。
最为落寞的要属熊叶丽,她没有得到关于翟兴业问题的具体证据,也就是说,通过考察的情况看,翟兴业没什么大问题。一些小节方面,比如花钱有些大手大脚、或指挥部开支较大等问题,成不了决定性的否定因素,毕竟被派驻在灾区参与重建,花点钱,也不过是辛苦钱,应该的。
考察组用一个小时整理行李。梁健没太多东西,整理起来很是方便。他早早地收拾停当,等待组里其他人员整理完毕,就一起上车。
看着行李,梁健有些怅然若失,这一次,他没有完成胡小英交待的任务,虽然努力了,结果还是不如人意。
梁健进组织部不久,很多人便跟他或正面或侧面地说,现在的干部考察只剩了一个形式。只讲好话,不说坏话,可以说是一个模板、同个套路,完全程式化。真有问题的,通过考察也根本发现不了,所以有那么多干部带病提拔,事后被查处了,才发现大有问题,其实追根溯源,组织部要负责任,为什么当初考察时,这样的干部能够上去呢?
梁健多次做过辩解,组织部的干部考察工作是深入的,也能发现问题的。但从这次赴川考察的情况来看,离那句“秉公考察、不歪曲事实,如实反映考察人员情况”的要求,实在是远之又远,要想做到也真是难之又难,这也是当前干部考察工作的一大通病了吧?
梁健站在房间里,环顾四周,心潮起伏。昨天晚上,曾倩为了向他寻求帮助,冒着雨冒着危险来到这里,后来,她累了,手臂撘在他的身上,与他同睡一床。如今回忆起来,真是有如梦寐。忽然想起一句话: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
这是佛语,很多人也许都不太相信,觉得这未免也太过悲观。可梁健此时却真有一番感触。人生中的事情,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但所有的事情却都是只在这一刻发生,换了时间,一切兼变,物非人也非,曾经有所交集的人,离开这个时间,也许再也碰不到,即使碰得见,也不是那种感觉了。
梁健心想,与曾倩的这一晚,也许就是一个美好的梦,只出现一次,却也会留下深刻的记忆。
“翟指挥长,感谢三天来你们的热情接待。我们这就告辞了!”杨小波的声音,辞行已经开始了。
梁健收拾好伤感的情绪,背着包往外走,这时熊叶丽也提着自己的行李出来了,神情里有一丝难掩的落寞。可以说,熊叶丽的工作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
女人的东西多,行李也重,梁健说:“我帮你拿一个。”说着就从熊叶丽手中接过一个提包,熊叶丽也没有反对。
无论如何,最基本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告别的仪式还是要的。熊叶丽和梁健都与指挥长、副指挥长和援建组的一些干部握手告别。官场就是如此,背地里你死我活,可是门面上却还是要一团和气,这就是官场的规矩。如果谁破坏了这个规矩,就会反受其咎。
告别之后,还是当时从绵阳接他们来的三辆车,要把他们送去成都。梁健最后一个上车。待要关上车门的瞬间,忽然听到一把好听的声音。
“梁部长,等一下,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梁健停下正要关门的手,看到从一路上小跑过来的,竟然曾倩。她一身汗衫,牛仔短裤,很随意,也很清纯。
大家的目光都被这个青春靓丽的女孩所吸引。曾倩却目不斜视,一双黑亮的眼睛只看着坐在车门口的梁健,她气喘吁吁地来到车边,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递给梁健。梁健怔了一下,深深看了她一眼,郑重地接在手中。
曾倩说:“虽然没有结果,但我还是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临别之际,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东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一路平安。”一股涩涩的暖意滑过梁健心头,他很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喉咙里有些哽,说不出话来。便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曾倩也点了点头,眼中一滴晶莹泪珠被风吹散。大家都异常诧异,梁健到底与这个曾倩什么关系,竟然受到曾倩如此这般的感激。金超心中暗道:“这个梁健还真有女人缘!”
车子缓缓开动,原本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到曾倩目送他们的情景,但梁健不忍去看,手中捧着被布包裹的陶瓷,闭上眼睛。
虽然他们的相处只有一朵花开的时间,可是,她却像已经住进他心里许久那样,让他心疼,让他牵挂,让他还没有离开,便已经开始想念……
在山道上行驶的车子,不管有多快,从远处的山头上看,都有如一只只缓慢移动的蚂蚁。这许多蚂蚁之中,其中有三只蚂蚁就是结束了考察任务的镜州市委组织部考察组。
出了山体的包围,车子上了高速,径往四川成都驶去。
成都又叫“芙蓉城”,地处西南最大平原成都平原腹地,曾是三国时期蜀汉都城,有“天府之国”、“蜀中江南”的美誉。有一种说法,成都人两种性格兼顾,一种性格是敢闯敢干,载入史册的,成都人不计其数;一种性格却是懂得享受,据说每到周末成都人会开着奥拓,携老带幼到市郊游玩,成都人豪车不多,注重平民化的享乐。当然这都是在2007年左右梁健听说的,如今可能也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闻名不如见面,正因为平时听了很多关于成都的事情,梁健期待某天在成都的街道上,走走看看,特别是真正的川妹子,真正的蜀汉文化,身临其境感受一下。
熊叶丽似乎还沉浸在天罗的失意之中,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或者打瞌睡。梁健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拿得起、放得下。”熊叶丽看到之后,也不回头看梁健,只是活动手指回了两个字:“谢谢。”梁健又发:“难得来一趟成都,晚上出去一游?”熊叶丽想了想,却回了一句:“晚上想好好休息一下,不想出去了。”
梁健有些小失望,本来有熊叶丽陪着,在成都街上走走不吝为一件美事,他并没有期待与熊叶丽发生什么,只是这几天接触下来,对熊叶丽多少有些好感。不过这好感却是纯粹的,不带色彩的,人总是喜欢跟有好感的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总觉得温馨惬意。
不过,他又突然想起曾总结的“特定定理”,人在特定环境中会做出特定的事情。按照这一“定律”,在天罗时熊叶丽跟自己走得近,是工作需要,如今工作结束,熊叶丽不想再走得太近也有道理。梁健不再多想,心想:就算晚上一个人,也要出去看看成都夜景。也不枉来了这一趟。过儿不游,实在也对不起成都的美誉。
办完酒店入住手续,天色还未晚。樊如打电话到梁健房间,说:“晚上就不安排聚餐了,大家在酒店自助餐,之后,自由活动,明天上午参观都江堰,下午武侯祠,晚上的飞机回宁州。”
梁健对这种安排并无异议,只觉有些奇怪,一般情况下,考察组完成考察任务后,不论内部有什么不愉快,但聚个餐的形式还是要走的,没想到杨小波还真是“简单明了”,就用一个自助餐搪塞了他们。不过,这样的安排,倒是对梁健的胃口,毕竟跟杨小波等人一同吃饭还真是伤胃口。
梁健没有吃餐厅的自助餐,他想留着肚子,尝尝成都美食。六点左右,他从房间出来,刚到大厅,猛然看到一辆颇为眼熟的黑色越野车,停在酒店门口的停车场里,车子并未熄灭。梁健很快想起来,这辆车是援建指挥部指挥长翟兴业的车子。心里暗道:难道翟兴业也来成都了?
酒店大厅中,有一角咖啡厅。里面的位置,被屏风挡住,里面的人可以观察外面,外面的人不仔细看,却看不清里面。
梁健走进咖啡厅,要了一杯纯品蓝山咖啡,坐在角落里慢慢喝着咖啡。从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清那辆黑色越野车的动向。
不一会儿功夫,越野车动了,向着门厅方向滑过来,门厅里的保安挥动着手,似乎是不让停在门厅的意思,驾驶员跟他说了几句,保安点了点头,退开了。
梁健向大厅中瞄了一眼,正好电梯门开,从里面出来了几个人。他们一边谈笑,一边往外走。正是翟兴业、杨小波、金超、冯斌和樊如。这让梁健吃惊不小!看来翟兴业是专程从天罗指挥部赶来,请杨小波吃饭的,而且有意抛开他和熊叶丽。
梁健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笑,前几天在指挥部一直坚持不喝酒,原来是为了今天到成都来纵情声色来了!梁健并无半点羡慕,他也不想去胡吃海喝,只想一个人在街头走走,感受感受成都的气氛。
杨小波等人在翟兴业的礼让下,上了越野车。翟兴业又朝酒店里望了一眼,见没人,也上了越野车。
梁健本想跟熊叶丽打个电话,说说这个情况。但一想,说了也无非是给熊叶丽徒增烦恼罢了,还是好好享受这个成都之夜为妙。
走出宾馆,漫步在成都街头,呼吸着这座盆地城市特有的湿润气息,梁健觉得还真是颇有风味。走了一会,梁健随手拦了一辆的士,去宽窄巷。宽窄巷在成都很有名气,它的名片就是“慢生活”,现代人,生活节奏普遍加快,宽窄巷却是逆时代潮流,倡导“慢生活”,也吸引了无数市民和观光客在此重温曾经拥有、现已失去的那份闲适。
慢慢踱入宽窄巷里,满眼尽是颇有特色的酒店、咖啡馆、特色小吃和酒吧,行人或背包、或提袋、或空手,或摆着造型拍照,或仅仅在露天咖啡馆闲坐,或排着队伍等待特色小吃。与天罗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另一番人生。
梁健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如白玉兰花般的女孩曾倩,她应该更适合这里。可是,她父亲的死像一条藤蔓,紧紧地缠住了她的脚,也缠住了她的心,让她无法离开天罗。想起她纯净的脸,那样轻灵的黑眼睛,梁健不由一阵感叹。
徜徉了一番宽窄巷,梁健看时间不早,肚子有些抗议,便随意地找了一家名为茶马古道的特色餐厅。这家餐厅将木桌藤椅放在街头,不少人都斜倚在藤椅里,一边吃烤串、粉蒸肉或煮毛豆,一边看俊男靓女从身边飘过。梁健感觉挺有意思,也捡了个位置坐下来。
梁健点了菜,还要了些酒,一边品着小菜,一边喝着小酒,倒也轻松惬意,一扫这些天来的压抑。心想:入乡随俗,今天就做一次成都逍遥客。
喝着酒,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梁健忽然想起曾倩送给自己的礼物,一直没有打开看过。他从包里把那个用棉布包着的东西打开,竟然是一尊小佛像,倍感惊异。
这尊小佛像是一个开心佛,憨态可掬。梁健对陶器并无特殊爱好,也没什么研究,但对这尊开心佛,却也颇为喜欢。看着它笑眯眯的样子,似乎蛮能解压的。梁健曾在一本官场小说中看到,某个省委秘书长非常喜欢一个陶佛,经常拿在手里把玩,而且这个陶器还经常在他进退维谷之际,给予他精神上的指引,让他豁然开朗,淡定不急,遇事不慌,最终攀上更高位置。难道曾倩送他小陶器,也是为了让他更上一层楼?
在这个宽窄巷,恍如置身另一个缓慢的世界,梁健感觉自己的想象力也因此丰富许多。收拾心神,他拿起开心佛仔细端详。因为对陶器没有研究,也无法判断这个陶器的年月、真伪,不过,触手感觉良好,滑而不溜、温润有光,应该有些来路,即便不是真品,怕也是极为高档的赝品。梁健对古董没有太大兴趣,不过看着这个憨态可掬的开心佛,倒是别有一种味道。
看了一会,梁健只觉得心境开阔,明朗,特别放松。便把陶器放在桌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赏玩。慢慢的,看得久了,恍惚觉得这小小陶器,竟比路上千姿百态的行人更生动好看。梁健有些惊讶,难道这陶器有什么玄妙之处?而且这是曾倩父亲留下的,对于她来说,它意义非凡,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呢?
忍不住,梁健拨通了曾倩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梁健左右无事,便发了条短信过去:“谢谢你送的陶器,我很喜欢。”几分钟后,曾倩的短信来了:“这个陶器是我父亲的最爱,我把它送给你,是感谢你为我和我父亲所做的努力。”梁健心下黯然,其实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至少没有什么结果,回复道:“谢谢。其实,我并没帮上什么忙,拿了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很愧疚。”曾倩回复:“有心就好了。希望你在今后的日子里,看到这个陶器时,能够常怀开心。”梁健有些感动,回复道:“希望你也一样。”
正打算买单走人,忽然一人在他桌旁坐下。梁健诧异抬头,见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板结实、脸色黝黑、衣着不整,看上去像是流浪汉。
那男人,目光落在桌上的陶器上,也不说话,一只手伸出,要去摸那陶器。梁健不知这人是谁,怕他随手拿去,一把将陶器夺了过来。流浪汉仿佛这时才想起对面有人一般,看看自己的手,抬眼朝梁健微微一笑。梁健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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