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人总是因为欲壑难填,贪得无厌,才天真地自以为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晚上八点,在客厅稍显惨白的灯光下,祁凛拿着一大厚沓被林为送来的钉在一起的打印纸,正面无表情地翻阅着。
上面包含了孙薇脑电波反映检测报告图和五个月以来的精神诊断治疗书。
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
几个简简单单的术语之后,总结了陈词。
——躁狂抑郁现象,焦虑失意症,控制失常,疑精神分裂拟症状,厌食症,癔梦频繁
以及。
决定加大药物的用量,必要时可用上镇定剂。
少年眼睫颤抖。
——七年前,别墅里的疯女人打碎了窗玻璃,逃出了屋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刺激到而精神失常,差点失手掐死一个路过的年幼孩子。
随后,她就彻底且永远失去了走出屋子的自由。
而在她逃出屋子之前,也把才十岁的他掐晕了。
指甲划破他的肌肤,刺破皮肉,血染红了她的蔻丹。
他闭起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手抚过头发背到后面,忽然间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无比刺痛。
太阳穴突突地跳,脑神经似乎也在疼。
胸腔震荡着,是难受吗?估计麻木更多,而且无休无止。
就算闭上眼睛,睁开眼睛,都是无边无际的黑。
少年努力地压抑着情绪,却无济于事。
他的手轻轻捂着眉眼。
……说不定他哪天去查查,也会有什么吓死人的病症。
祁凛这么想着,嘲讽地勾起唇,拿起桌上的易拉罐大口灌下辛辣的液体。
不过一会。
空了。
没酒了。
他出门去,到附近商店买啤酒。
小区便利店因为装修关门了。
只得去街上的超市。
拿了五罐,走到柜台结账,收款的女孩看着他战战兢兢地:“九块。”
他面无表情地撂下钱,然后接过了对方手里的塑料袋。
走出超市,他开了一罐,仰头大口喝着。
喝的很急,液体顺着下巴流到脖颈,他喝完捏扁了易拉罐,随手抹去酒渍,然后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按灭了在口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他什么也不想看,只觉得心中无比烦闷。
……也不想回家。
随后祁凛开始了漫无目地的游逛。
在街角处被一群人不怀好意地围住时,祁凛抬起眼帘,并不慌张和惧怕,他心中只是想笑。
估计腹部的伤口又要裂了。
动手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厌烦,太弱了,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
少年想到什么,眼睫轻轻颤了颤。
——只要看起来狼狈一点,可以让那小麻烦精感到心疼吧?
这么想着,他故意慢下来手上的动作,没有彻底躲开攻击。
对方的拳头就此擦过了他的嘴角。
可以了。
随后他一脚踹倒了那人。撂倒了一大半。
有个人手里的棍子都丢了,一屁股摔在地上,畏惧地后退,却忽然像有了什么勇气似的破口大骂起来:
疯子。
丧门星。
不明不白的野种。
上一个指着他鼻子这么骂的人被他一拳打断了鼻梁,血流不止。
现在想想,好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而此时祁凛好像没有生气,看着那个男生,很懒散地笑了一声。
他上前轻松踢翻了那人胸膛,踩着他的喉咙,鞋尖不轻不重地碾了碾。
然后少年在他怨恨的目光中,略微俯下身,轻描淡写地启唇:“啊,我是。”
——————
待在家里的友枝此时有点生气。
什么啊,这人发信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
……明明她都暗示那么明显了。
而且他还敢挂她电话!!可恶至极!!!
居然故意不理她。
友枝气鼓鼓。
既然如此,那就不请他去看展览了!!!
她负气地打电话给沈归京。
“歪,我这里还有多余的muse画展的门票,你要不要?”
目前已经给了高氏兄妹,朱列,沈归京,祁凛则断联。
那边的人有些诧异,“虽然但是,阿凛……他不去吗?”
她想到那通被按断了的电话,抿唇,赌气:“嗯,他不去。”
沈归京也说自己没什么朋友可以邀请。
江蔚忽然发消息来,“师姐,我这星期六空闲,那天,我们要一起去看moki老师的画作展览吗?”
似乎是怕她拒绝,又发了一条信息来:“我想就moki老师的艺术创作技法方面和师姐深入交流一下,或许边看展览边听学姐讲解学习能更好地让我理解。”
“师姐,可以吗?”
江蔚发过来的那段话,用词看着很恳切。
友枝想了想,毕竟是自己的师弟,主动向自己请教,而且他的态度还可以,貌似……自己也没有不帮的道理。
而且他母亲在之前还曾教导过她。
于恩于礼都应该帮这个忙。
于是她在沉吟片刻之后,还是答应了。
——
回家的时候,他的手机掉在地上摔坏了,屏幕变白,只能依稀看个时间。
祁凛在星期六这天去看孙薇。
因为孙薇的病情反复,不能见面,祁凛只能站在隐蔽处,远远地看着。
她正坐在别墅后花园的一架秋千里,荡着秋千玩。
她旁边站着两个强壮有力的女护工,一眨不眨地看着。
祁凛站在秋黄的葡萄架下,抱臂,这么静静地看着孙薇。
他发现女人在难得平静的时候,面容很恬淡,抓着秋千两边的链条,一下一下荡着,鞋子点着地面,唇边轻快地哼着不知名的歌,她的神色里有种不谙世事的纯洁。
林为站在他身后,“她的精神状况目前很不稳定,目前这个治疗阶段很关键,有可能出现很激烈的反应情况,你要提前做好心理预判。”
少年忽然扭头看他,淡淡地问:“医疗费,够吗。”
林为愣了一下,“够,完全不用担心,你母亲在发病之前留下了很多资产……而且,我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实验,才愿意接手的。”
孙薇的病情很复杂,并且在逐渐加深,多年不愈。
孙应堂也不想让姐姐被关进精神病院,那样她会活不下去。
之前也一直没有医师愿意接手,尽管孙应堂开了极高的诊疗费用。
直到他们遇上林为。
一个理性中透着疯狂的美籍华人医师。
他说自己有办法,也愿意尝试。
前提是要忍受治疗过程的反复与漫长未知。
祁凛默了半晌:“我只问一句,她,日后还有彻底恢复正常的可能吗。”
“很难说,后续情绪平稳的话,或许会有几率,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讲,还是不大乐观。”
林为又说:“而且,我觉得你也应该放松一下,不要一直那么痛苦。”
祁凛闭上眼。
他很轻很轻地说:
“我知道了。”
脑海里浮现了什么,纷纷扬扬,雪花,女孩的桃花眼。
[救救我吧。]
或许那一刻。
他的灵魂在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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