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云扬微笑道:“老人家放心,我的伤现在委实已经没有大碍,而且我身上有药,此去战场,以我现在的状态,最少还要半月时间方能抵达,而这半月时间的空暇,用来养伤足够了。”
老者叹了口气。
赶路与养伤,本就是相悖的动作。
若然你全力赶路,能够让伤势不恶化极之难能可贵,如何还能一边赶路一边养伤,真真是无稽之谈,自己糊弄自己的说法……
但,终究是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眼见云扬去意已决,强阻无益,老医者轻声的说道:“你或者可以选择稍稍绕道,往后翻过我们所在的这座山,就能够看到一片草原,只要不是太过于深入对面的山林,就不会遭遇危险的玄兽。”
云扬道:“嗯?”
老人突然说这话是啥意思?
现在已经时间紧迫,还要我绕道?就算没危险,也终究是南辕北辙的选择,难道另有含义?
“在那片广袤无边的草原上……有成群结队的野马……”老人道:“至少数十万匹之多,甚至更多,你既然有高深修为在身,想办法捕捉一匹野马该当非是难事,多了一匹脚力代步,相信对于此行助益良多。”
“再怎么说,也能让你省下几分力气来疗伤。”
云扬闻言登时恍然大悟,亦随即回想起之前在看到这个小小的村落,基本每一家都有饲有马儿,而且每一匹都很神骏出色;那十二个半大小子走的时候,每个人牵着的战马都是上乘货色,原来根源尽是在此。
“我会去看看的。”
云扬怦然心动。
自己的腿现在这样子,若是有一匹好马,那就太省劲儿了。
深夜。
云扬静静地离去,没有通知到同村其他人,就只有那老者一人为其送行而已。
不意及至老者送云扬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就在夜幕中静静地站着,静静的目送云扬离去。
几个老人颤巍巍的上前,身后,是几个妇人。
老人从妇人们手中接过两个包裹,语出至诚地说道:“壮士,你此去战场,乃是为了我玉唐奋战,千万小心。我辈老弱,再也无能踏足战场……家里的女人们连夜赶做了十双布鞋,二十斤大饼,还有一幅马具……寥寥心意请壮士收下,以壮行色。”
云扬游目四顾,清楚地看到人群中有几个妇女特别关注自己,而在她们每个人的手中,也还都有一个小小的包裹。
那些女人正是离去的那十二个半大小子的娘亲。
云扬见状突然感觉心头一阵滚烫,更有一种由衷的欣羡感慨难以抑制。
云扬此生,迄今为止,最渴求的就是亲人之眷顾,却不知是否是天道作弄,非但自幼就不见了父母,亲缘不继,迄今为止每一个被云扬认可的亲人,尽都命途坎坷,诸如九尊、云醉月、老独孤尽都与自己难有再会之期,计灵犀、月如兰莫名招惹如雷动天这样的绝世强梁,数年间不复本来面目,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亲近云扬者,衰,哀,悲、凄、亡,全无例外!
然而亦因此,云扬更为羡慕有亲人眷顾的人,尤其珍视那份眷顾!
“多谢!”
云扬郑重地的接过包裹,小心地背在背上,深深躬身:“多谢!各位父老乡亲保重!余此战之后若是还能活还,定要再来与各位父老相聚。”
“壮士乃非常人,此行必可建功立业,他朝封侯拜将,公侯万代,有如壮士一般的义士专程赴战,正是天不亡我玉唐!”几个老人严肃的看着他,声音诚挚,宛如起誓一般。
此时,那几个孩子的娘亲们联袂走了出来。
“壮士是那几个小子的老师,那几个孩子的母亲知道壮士要走,怎么也要尽尽心意,不过壮士一人两手,又有伤在身,也拿不得太多,老朽做主,就让她们每人缝制了两双布鞋。还请壮士莫要嫌弃,填入行囊之中!”
云扬喉头滚动,一时间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二十四双千层底的布鞋整整齐齐的放在面前。
每一双都是用最结实的麻线缝制,针脚细密至极;鞋底更是真真正正由自己家里浆做的千层底。还有鞋帮,竟是以坚硬的铁线蛇皮制成,最后是鞋面,虽然只是最寻常的柔软布料,里面却另缝进去了一层薄薄的棉花,虽然称不上如何美观。却绝对结实,舒服,耐用。
这是最实在,最好的饯别礼物!
亦是云扬此生迄今为止所收到最家常的礼物,竟是倍感亲厚!
“多谢!”云扬郑重行礼,道:“此去军中,若是能遇到几个小家伙,我一定会尽力的看着他们,期许十二人能够一个不少的归来!”
十二个妇人同时行礼,眼神中全是感激:“多谢老师看顾!”
她们的态度是那样的虔诚。
似乎,眼前人的一句保证,就能保得自己的儿子在千军万马之中安全无恙!
是的,至少对她们而言,这份保证是确认无疑的。
但是事实上……就算是云扬九尊之力未失,也不敢保证战场上某一个人的安全!
他只能说尽力而为,竭尽所能而已!
“壮士一路好走,马到功成!”全村老幼妇孺同时躬身致意,声音铿锵。
“大败东玄,壮我玉唐!佑我黎民,护我苍生!”
云扬背着大大的包裹,同样郑重的行礼。
然后,他大踏步而去,便如当日那十二个少年人,再不回头。
因为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的背影。
自己表现得越是坚决,就表示自己越有信心。
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回头,反而会显得心底发虚,会让他们对自己孩子的安危产生疑虑。
这不是云扬所乐见的状况!
云扬的身影终于完全消失在路口,一如当日那十二个少年人,不知归期何日!
直至此刻,全村人仍旧没有人动,唯有一声声轻轻地叹息,发自众人口中。
“多好的少年郎……”
老医者叹了口气,再没有说下去。
良久,众人纷纷散去。
回到家中的时候,每一家人都是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
在每一家每一户的桌子上,都赫然摆放着两锭沉重重的黄金!
每一锭黄金,都是足有十两。
两锭黄金,至少能够令到这些家庭在接下去的几年时间里衣食无忧!
众人纷纷出门问询,才知道,竟然是每一家都有两锭黄金!
没有多的,也没有少的。
没有人怀疑这些黄金的出处,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黄金乃是刚刚离去的那位壮士,偷偷放在自己家里的,只是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任何一人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
老医者的桌上,除了两锭黄金之外,还有一封信,信上书写有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珠玉不及人心贵,黄金岂能买深情;青壮报国,妇孺生计,还需继续。寥寥心意,莫要嫌弃。此去战场,必尽力保得本村孩儿们平安;还请父老放心。待凯旋之日,再来摆酒同醉,彼时不醉不归,方为人生乐事!”
再下面没有落款。
但老医者知道这是谁写的,他身子颤抖,激动地热泪盈眶,随即便将那纸条拿出来给全村人看,人人都是感激莫名,心下更多了许多安然。
这位壮士知道村里没有了青壮,之后的生计难免艰难;然而有了他留下的这些黄金,却足以保证整个村子拥有相对安稳富足的生活!
哪怕这一战打上三年五年,这些黄金,也尽都够用了!
他的安排当真已经细心到了极处。
“此人心思细腻,更身具有高深玄功,行事举止隐隐有达者气度……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这个小村落竟有缘结识这等大人物,端的是邀天之幸……”
一个老者轻声叹息。
……
云扬离了黄山口村,一路往东偏行,来到了那老医者所言的那座大山,恢复了自如行动力以及部分玄功的云扬,轻而易举地攀援而上,不过半个时辰时间,就已置身于山顶之上,放眼看去,只见下面黑黝黝的看不仔细,不过既然已经来到此境,自然不虞回头,径自小心攀援而下,到了山脚,却见脚下尽是厚厚的白雪,还有白雪之下的浓密枯草丛。
远方果然似乎有大量骏马奔驰的声音,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这里,当真是一个天然的马场,纵使时值隆冬时节,马群仍旧欢腾。
平心而论,那老医者当真是给了云扬一个极佳的选择,云扬此际诸相神通尽失,自身玄功虽有恢复,距离完全之境可谓遥遥,若是单凭两条腿走路,此去东线,就算半月可达,伤势也难得尽复,但若是有了一匹好马作为代步之用,情况却是大大的不同,否则云扬又岂会当真如老医者所言来到此地,寻觅称心坐骑!
黎明时分,天光再度照亮大抵。
触目所及,云扬看到了自己平生仅见的壮观一幕;只见从那白雪皑皑的遥远彼端,山与云的彼端,一群难得以肉眼分辨的庞大野马群奔驰而来,粗粗看去,老医者所言的数十万匹竟还是很保守的说法,以云扬观之,那野马群的数量,起码也得有数百万匹上下,甚至是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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