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郡守府的吏员出现在大门之外,对着正在苦等的舒畅与剪刀两人微微躬了躬身,表示了一下形式上的尊敬,但他的脸色,眼神之中却看不到丝毫的尊敬之意,反而带着一种怜悯的似乎是在看几个死人一般的表情对着两人道:“非常抱歉,程大人正在与杨统领商议安阳城的防守大计,实在没有时间接见二位,二位还是请回吧。”
剪刀的脸顿时黑了。舒畅强忍着怒气,“我们可以等着,没关系。”
“二位还是回去吧,两位大人也不知道商议到什么时候,而且,恐怕接下来还要与其它各部衙的大人们议事。”吏员不为所动。
“这么说,程大人是不准备让我们敢死营进城了?”剪刀再也忍不住,怒道。
或者是剪刀的表情让这位吏员有些害怕了,他的声音小了一些,神情也恭敬了一些:“这位军爷,程大人说,敢死营是边军,不能入城,他对边军也没有管辖权,所以建议敢死营在城外驻防。”
嘿嘿,哈哈!剪刀突然爆出一阵大笑,“城外驻防?程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这两千人在城外抵挡西秦人十数万大军么?他可知道,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军爷,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吏员,实在不知道大人们之间的事情,您还是别为难我了。”吏员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你去告诉你家大人一声,就说我舒某人也来了,想见他一见。”舒畅踏前一步,道。
吏员躬了躬身子,“舒大夫,程大人知道您也来了,大人说,舒大夫不是边军,没有边军军藉,所以是可以入城的,程大人还请舒大夫去他家暂住。但边军,着实不能入城。”
听了这话,舒畅摇了摇头,一把拉住了已经处在暴走边缘的剪刀,转身边走。
“舒大夫,这就算完了?”剪刀冷笑道:“看来他们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只能硬干了。我就不信,那些豆腐渣郡兵,还真敢与我们硬来,回去我就挥兵来打。”
“闭嘴吧你,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能这样干?到时候你就算入城了,也就算你守住城了,战后呢,朝廷不将你五马分尸才怪?”舒畅哼道:“我们先去找章孝正。”
“章小猫,他能起什么作用,现在一个光杆校尉?”剪刀不屑地道。
“小猫从敢死营出去很久了,在安阳城也买了房子,与城里的大人物们交往也多,让他再去转擐一下吧!”舒畅叹气道:“实在不行,也就只能另做打算了。剪刀,不要打着火并的主意,真打起来,你当一万多郡兵当真是纸糊泥捏的,到时候捡便宜的还是西秦人,真将安阳城打烂了,受苦的还是老百姓。这一万多郡兵摆在城头,还是能吓吓人的。”
剪刀闷头不再作声,秦风临走之时,曾经嘱托过他们,一应大事都听舒畅的,就是怕他们这几个横货生出事端来。
章小猫在安阳郡买了一幢小院,平时里面也只住着一个女人,但并不是他的老婆,而是他从青楼里赎出来的一个女子,用章小猫的话来说,像他这样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还是不要有家眷后人的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有空的时候,他便来这里小小的享受一阵子,过一阵子安逸的生活,绝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呆在军营之中。这一次意外的受伤,让他缺席了大军的总攻,没有想到,却也因此捡了一条性命。
舒畅与剪刀赶到这幢小院,叫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章小猫竟然披麻带孝,屋里也是香烟缭绕,一个个明显是刚刚做成不久的灵牌,一个个供在桌子之上。
这里面,有舒畅和剪刀熟悉的狼牙,豹子,还有一些他们不认识的人,很有可能都是章小猫在追风营里的部将、好友。
两眼红肿的章小猫将二人迎了进去,同样穿着一身素白的女人走进来替他们沏上了茶。
“弄几个菜吧,我与兄弟们好好喝几杯。”章小猫低声道。
女人低声答应了一句,走了出去。
“都死了,没有一个回来么?”看着两人,章小猫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丝期盼。
“应当是全都没了。”剪刀摇摇头,“反正我们一路撤回来,一个溃兵也没有看到,西秦人边军的德性你也不是不知道。”
章小猫痛苦地伏到桌上,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脑袋:“几万人啊,几万人啊,就这么没了。这是什么狗屁仗啊!”
“上头一拍脑袋,下面就得改早就计划好的事情,这仗,不输才真是怪了,还十拿九稳呢,这一回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剪刀愤愤地道。
“眼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小猫,现在程平之不让我们入城,我与剪刀来你这儿,就是看你能不能去帮忙说一下,西秦人十几万大军席卷而来,敢死营二千人济得什么事?留在城外,只怕是死路一条。”舒畅道。
“还有这样的事情?”章小猫霍地站了起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找找程大人。”
不等两人说话,章小猫已是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倒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风火火的。”舒畅看着对方的背影,微叹道:“可惜了狼牙、豹子了,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剪刀也沉默了,虽然狼牙与豹子那时候也没少欺负他,但打出来的交情,却也是难以淡忘的。
“小猫现在过得也不错,那个女人,看起来还不错。”剪刀岔开了话,不想提起这些事情让人伤心。
“是很不错,我也听秦风多次骂过娘了,但章小猫怎么也不肯娶人家!”舒畅道。
“因为这女人是个青楼女子?”剪刀问道。
“屁,你们敢死营里的,又有几个是屁股干净的,是章小猫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战死沙场,不肯拖累人家当寡妇,看到这屋子没有,钱是小猫出的,可房主却是女人,章小猫的收入,也都是全交给女人保管的。”舒畅淡淡地道。
“军人的命呐!”剪刀苦笑。“想不到章小猫强盗出身,居然还有这么好心。那女人虽然长得说不上漂亮,但模样也挺周正的,关键是没有烟花女子的那股子媚劲儿,低声细语的,也难怪小猫上心。”
两人沉默下来,倾听着厨房传来的锅铲与铁锅的撞击之声,敢死营出来像章小猫这样过得还算安逸的,算是极少的了。
两人没等多在会儿功夫,章小猫就回来了,两人一瞟章小猫黑沉沉的脸,便知道结局是什么了。
“算了,就这样吧,来小猫,我们好好喝几杯。”女人已经将弄好的酒菜摆了一大桌子,也正是难为她,这么短时间内居然做得出来。“喝完这一顿,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的喝?”
章小猫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闷了一杯,“我打听过了,听说是那张义的主意,说我们敢死营与西秦人是血仇,要是放敢死营进了城,西秦人肯定要卯着劲儿攻打安阳城,所以把你们丢在城外,或者西秦人灭了你们也就消了气,最多劫掠一番也就退回去了,就跟以前一样。”
“****娘的。”剪刀勃然大怒。“老子这就去砍了这丫的。”
“你还是算了吧,单打独斗,你干得过张义?”舒畅不屑地道。
“秦老大呢?怎么是你们两个来,如果是秦老大来,或者又不同。”章小猫很是郁闷地道。“要不然换秦老大亲自来与他们说说,或者老大的刀子比较锋利。”
“秦老大要是在这儿,我们还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剪刀道:“老大说要去看看主战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者还能救几个人回来。你知道,他也左帅的关系一向很好,李挚这一次也去了,他是担心左帅。”
“李挚与左帅当真打起来,那也是神仙打架,我们算是虾米,秦老大最多算一条野狼,能起什么作用?”章小猫摇头道。
“心安吧!”舒畅举起了酒杯,“但求心安,这是秦老大作人的原则,算了,不说这些事儿,我们痛痛快快喝一顿。”
风卷残云,三人连吃带喝,顷刻间便将满桌子的菜消灭得干干净净,舒畅与剪刀丢下筷子便站了起来,“走了!”舒畅也不废话。
“等一等!”章小猫叫了一声,转身奔进内室,片刻之间回转,却是身着一身戎装。
“你这是干什么?”舒畅问道。
章小猫取下墙上挂着的铁刀,伸指一弹,当当作响,“我也是敢死营的人啊,你们在城外,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章小猫,你早就不是敢死营的人,出去作死么?”剪刀眼中露出感动的神色,嘴里却骂道。
“老子是敢死营的人时,你章小猫还在小城里当小贩呢,滚蛋吧你。”章小猫笑骂了一句,大步便向外走去。
舒畅与剪刀也再无话,紧跟着向外走去,男人之间,很多事情,本来就不用多说。
“小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带哭腔的叫声。三人回头,看到那女人倚着门框,正哭得梨花带雨。
“红儿,别哭了,如果这一次我还能活着回来,便正大光明娶你当老婆,如果我死了,这房子,还有那些银子,节省一些,也够你生活了。”章小猫大声地说了一句,转身大步离去。身后的女人捂着脸蹲在门前,痛哭失声。
(兄弟,不需要豪言壮语,慷慨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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