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瑾到驻扎在城外的中军大营后, 先到督察官大营查看详细的详查情况。
督察官大营里的卷宗,详细地记载了每一起案子,引发冲突的原由、时间、地点、人数、参与者身份信息, 事后双方如何善的后等都有详实记载, 这些案子出自哪些督察、案件核实人是谁,都一目了然。
通过卷宗能够追踪到每一个当事人,包括查案的、复核案件的,都有, 其证据、证人也都能找出来, 可以说是证据确凿能够直接抓人。
沐瑾翻出四个贸易城的地图, 对照卷宗做标记, 基本上整个贸易城的势力分布一目了然。
他这才开始拟定抓捕名单。
短短十二天时间, 大大小小的案子数百起,其中更有十几起大型械斗, 参战的少则数十人,多则好几百,死伤者众多,但大部分死伤者都是报的病亡、施工干活摔伤、砸死等。
郡尉府插手的一般都是没什么权势的底层小商户,又或者是闹得过大,抓几个顶罪的交差。
沐灿手底下的卸装煤炭的苦力,干活的时候是苦力,拿起武器就能打架。马漾烧的货仓就在沐灿外侄女的隔壁, 过了火,沐灿外侄女的货仓也被烧了。郡尉府说查不到人,当天晚上沐灿就带着人蒙着面打到马漾家, 双方死伤三十多人。马耀的夫人叫人乱刀砍死, 刚出生的孩子也让人摔死了。郡尉府收到消息, 赶去救援,与沐灿的人发生血战,双方皆有死伤。因为沐瑾当众告诉过沐野,有事去他府里,郡尉府怕惹到沐瑾,没敢到沐灿家抓人,此事不了了之。
当天晚上是沐灿带人去的,所以,沐灿和参与袭击者,也在抓捕之列。
马戎整个家族,包括后宅女眷,都有参与到收钱、参股做买卖上,因此,全都在抓铺之列,又因其敛财其多,故此还给安排了抄家。四个分郡郡尉、郡城总衙郡尉,皆在抄家之列。
最重要的一等抓捕名单是郡尉府,从郡尉到底下的兵卒,全部逮捕,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其次则是跟郡尉府勾结,打下某些街区划入他们管辖地盘的。在这些街区,怎么做全由他们说了算。哪怕别人买了地,能不能做生意,能不能盖宅子住进去,还得先问过他们。怎么问,拿钱问,每月固定给孝敬,之后再跟郡尉府分。郡尉府的进项,一部分是捞人的,一部分就是出自这里。
第三等,才轮到沐灿他们这种有实力、受了欺负反抗报复的。
第四等,地痞流氓脱裤子露鸟耍无赖的,这种有一个算一个,通通上了名单,一个都不准放跑。
沐瑾整理好抓捕名单,给他们分好堆,都半夜了。
他让传令兵去把各营的营将都叫起来,到他大帐议事。
第二天,大清早,中军大营没有操练,而是埋锅造饭做炊饼干粮,再让他们把御寒衣物穿得严严实实的,手上也都缠了布条,以防冻伤。
防护严实之后,全军开拔,分兵四路,每路两万大军,直奔四个贸易城。
大军封路,都察带着人按照名单实施抓捕。每个督察小队都有各自负责的抓铺区域和人手,抓到人之后即刻押送城中的郡尉总衙。
沐瑾带着两万大军进城,把郡尉府、郡尉府官员的宅子、与之有勾结的豪族宅子全部围起来逮人。
他担心这些人暴起反抗,分出一万大军封锁街道。
大军进城的同时,传讯兵亲执沐瑾的手令,到驻扎在淮郡东南西北四道城门附近,及距离宝月长公府不远的淮郡驻军大营,传达命令“大将军亲笔手令,淮郡驻军大营留守大营待命,任何人不得离营,违令者,斩!”
萧灼华正在府中议事,忽然外面的大街上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声势浩荡颇为慑人。
沐瑾身边的副侍卫长赖喜带着一队侍卫提前赶回来,去见萧灼华。
萧灼华问“发生何事?”
赖喜道“禀报殿下,大将军派我来传话,贸易城之事已经查清,因涉案之人众多,为防万一,调动中军大营拿人,请殿下及各部尚书、左右侍郎去城中郡尉总衙。”他传完沐瑾口讯,便立即带着人去往郡守府,传淮郡郡守谢娥去郡尉总衙。
……
淮郡共有五千郡兵。四个贸易城各驻扎五百,其兵力配置相当于县城。淮郡总衙有三千郡兵,前院是办公场所,后院则是郡尉府大牢和驻兵点。
今天正是郡尉府发饷钱的日子,再加上这是年底最后一个月,过两天就要放年假了,年终奖赏也会在这天跟着一起发。府中的郡兵正在营房中讨论能领多少钱,便听到有军队奔袭的声音响起,几乎下意识拿起武器冲出去,待看到来的是身穿黑甲的中军大营兵将,其领头的还是个营将,当场傻眼,乖乖地缴械投降。一个个被中军大营的人收缴兵械后看压在营房中,脑子懵成浆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沐灿吃完早餐,刚出府门,突然见到大街上黑压压的全是奔行的黑甲衣,正在纳闷发生什么事,便见大军中突然分出几个佰的人,在一名身穿精良盔甲、双臂挂有“督官”字样的军官的带领下来到他的跟前。
那督官手上拿着名单,抬眼看了眼宅子的门牌,问沐灿“可是沐灿?”
沐灿应道“正是。敢问这位小将军,发生何事……”
督官带手一挥道“带走!”点了名佰长“你,封锁前后门宅院。”又点一名佰长“你封住前门。其余人跟我进府拿人。”将沐灿和身后的随从被当场拿下。
沐灿大声问道“发生何事?为何拿我?”
督官面色冷峻,沉声道“有什么话跟大将军说去!”带着人,令他们把府里的人全部押到一处,叫道“我点一个名,出来一个。如果藏在人群里不出来,视同全府包庇,一同带走。想清楚了,是被连窝端都下到牢里去辩自己清白,还是乖乖地把人交出来。”
他说完便开始点名。
被点到名的人,都朝被兵卒按住的沐野看去。
沐野盯着督官,听着念的名字,心里立即有数了。他给了被点名者一个眼神,他们才纷纷回应。
督官点完名,又根据上面记录的年龄、特征核实了遍,又警告道“冒名替罪者,顶罪的和被顶罪的,视若同罪,且皆罪加一等。”他顿了下,沉声道“你家的事不算大,想清楚了。”
没有人站出来,督官再核查一遍,把抓出来的人搜身,查到他们在府中的名牌,确定无误,这才押着人出府,走了。
沐野等他们走后,立即带着小厮出去打探情况,却刚到路口就让人拦住了。他仗着路熟,想从旁边的工地绕过去,却一眼看见工地的高处已经站着手拿弓箭的黑甲兵卒,前方封路的佰长正抬眼看着他。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到处都是兵卒,把所有的路都封了,只能暂时回家,蹲在家门口盯着外面的情况。
没过多久,就看到负责掌管布帛米粮贸易城的副郡尉马戎全家,住在府里的亲戚、幕僚、管家、管事、武仆、郡兵等,足有四五百人,被中军大营的人压着从门前路过。
沐野看到这抄家的架势,惊得从蹲在门前变成站了起来。
大早上,许多人刚上工,就看到潮水般的大军涌入,把大街小巷都封了。就连那些正在盖宅子的工地,都让兵卒占据了,把这些工人赶到一处,让他们不要动。
那些在名单上的豪族,也都是有兵有人的,甚至还有甲衣,但是面对密密麻麻黑压压的大军,硬是没敢动弹。中军大营十万大军,攻城掠地都够了,派来抓他们,喊的是如遇反抗,格杀勿论,他们想想魏郡、淮郡叫大将军宰掉的豪族,就知道反抗的话,八成满门都得交待在这儿。
一个个乖乖地束手就擒,任由中军大营的人把他们押走。
因为布控严实,抓捕顺利,才上午,就把人全部抓齐,押到了郡城的郡尉总衙。
郡城的郡尉总衙挺大的,前院都够排兵列阵了,却没能塞得下这些人。
那些武仆、郡兵全都押在外面的大街上,各族当家的、主事的,各案的首犯让督官们押进府中。
各部尚书、左右侍郎都到了。沐瑾还让人给他们安排了坐位,待旁边看着审。
腊月天,虽说今天没有下雪,但气温仍旧极低,快到零下十度左右,地面、房檐下结着冰,薄薄的一层,再加上风大,挺冷的。
沐瑾身体强壮,又裹着皮裘是半点不冷,但看到萧灼华的脸上都浮起一层鸡皮疙瘩,让人给她加了一个火盆,烤着火。
他坐在正堂的屋檐下,身侧站着的就是督察官赖贵,身后放着的是从督察官大营搬来的卷宗。
沐瑾等到他们到齐之后,对赖贵说“开始吧。”
赖贵点了个嗓门特别大的督察出来,拿起已经摆好顺序的卷宗,展开,先点名,把涉案之人点出来。
负责逮人的督察官当即把涉案的人押上来,因为是审案,从犯也都从外面的大街上提进来。
督察确定人到齐了,便开始念卷宗,当场审案,问他们认不认罪。
这些人犯事的时候,督察们就在旁边盯着,证据收集得相当齐全,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包括逮捕到的这些人身上受的伤,之前械斗时死掉的都是证据。
被逮的人,想不认账,都无从抵赖,只得认。
一份份卷宗,一个个案子,念得督官口干舌燥,换了好几茬人。
几百份卷宗,从上午一直念到午后,才念了二三十份,还剩下一大堆,三天三夜都忙不完。
沐瑾抬手叫停,问跪在最前面的几个郡尉“知道为什么要动这么大阵仗把你们全都逮了吗?”他叫道“常胜、马戎、许明德,你们仨说说。”
常胜听了这么多份案卷,心里已然有数,道“纵容包庇,不作为。”
沐瑾问“马戎,你以为呢?”
马戎应道“敛财渎职。”
沐瑾唤道“许明德。”
许明德道“敛财渎职。”
沐瑾又看向考官上来当上分郡郡尉的“沐成才。”
沐成才说道“回大将军,各郡治理,由来如此。”
沐瑾扭头看向谢娥,问“谢郡守,你认为呢?”
谢娥起身抱拳,回道“郡尉府归刑部掌管。”
刑部尚书出列,跪地请罪“臣失察,请将军处置。”
沐瑾道“早在三年前,我还没到边郡的时候,我就放过话,在我的地盘上谁都可以安心做买卖,尽管来,我保他们平安。谁敢砸我买卖,截我商路,在我地盘上惹事,我带兵踏平他的家。这话,我从长郡一路嚷嚷到边郡,怎么,你们都给忘了?”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火盆里燃烧的声音响起。
淮郡郡尉许明德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一来,天冷,二来,他意识到这绝对不是贪点钱渎职的事了。军中贪污受贿喝兵血是要掉脑袋的,但出来之后,豪族主动送钱,有些事情不过是抬了个手,只要不那么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了,哪料到,会让大将军调集中军大营的人来拿人。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沐瑾问道“马虎、马漾,知道我为什么抄你全家吗?”
马戎颤栗着瞟向看向自家堂哥和侄子,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将军派人把马漾扭送到他那,他查过,就是马漾到女郎的摊子前耍流氓的事,不算什么大事。他留心过,大将军把人扭送完,就忙着成立兵部的事,哪至于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再加上马漾在牢里关了十天,也算是受了罚,又赔了钱,此事就算有了了结,哪想到大将军竟然把军中的督察官派出来了。
马虎回道“我……我行事霸道,欺负同行。”
沐瑾道“马虎,我问你,易大富想来买我的地,怎么就落得儿子叫人给下到刑部大牢,逼得把买地的钱拿去赎人的份上了?我卖出来的地,你要买,只到正常价格的六成。商户们买了我的地,要怎么做买卖,怎么交钱,怎么就成了由你马虎说了算。贸易城三条大街,你们给易主改姓,我就想问问,是我的兵不够强,马不够壮,收拾不了你们,是不是?”
马虎赶紧叩头,道“将军,将军,我们不敢,绝对不敢……我……我们……”他想辩解,却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马戎抖成了筛子,直接瘫在地上。
沐瑾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道“女郎们做买卖,卖点衣服、首饰,一群大男人天天过去对着人家掏鸟伸舌头隔空舔,治不了你们是不是?”他扭头对赖贵说“报名单,把人给我拉上来。”
一群人早被押在旁边等着,负责抓他们的督官闻言,立即带着人把他们押到院子中间。
赖贵拿出名单,先点名,然后翻出卷宗,报出他们什么时候犯的事。
一群人跪在地上,低着头,面对这么详细的记载,无从抵赖,只能认罪。
沐瑾说道“是不是觉得露露鸟,伸个舌头不是事儿,你们没有羞耻心,别人就拿你们没办法,是不是啊?”
他们跪在地上,打心底觉得不是什么事儿,顶多就是挨上一顿板子,或者是扔到牢里关一阵子,最多就是送去开荒做上两三年苦力,表现好还能提前释放,低头跪在地上,都没当回事儿。
沐瑾瞧见他们这副模样,哼笑一声,扭头吩咐赖贵“你派人把这些人拉到布帛集市,让大家伙儿看着这些人的下场,告诉他们,以后安心做买卖,谁再敢去生事,他们就是前车之鉴。”
赖贵应道“是!”他又抱拳问道“拉到集市后,如何个处置法?”
沐瑾说“伸舌头隔空舔人的,割舌头,露鸟的切鸟。没有舌头,自然就没法再舔了,没了鸟,自然也就没得露了,那羞耻心嘛,自然也就有了。”毕竟残疾了嘛,且是最伤自尊的地方。
一群地痞流氓齐齐惊恐地抬眼看向沐瑾,眼里写着难以置信。要切掉?做阉人?
有最先反应过来的,吓得立即求饶“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去赔罪,我去开荒,我认罚钱……”
“大将军,我愿意去开荒,我愿意去边郡,饶了我呀……”
随着一人嚷嚷求饶,所有流氓都叩首讨饶,一个个把脑袋磕得砰砰作响,悔悔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围观的男性官员、站岗的兵卒们瞧着这样子,都觉得两腿之间有点发寒,身上的汗毛倒竖。
中军大营的兵卒们,觉得将军让他们没事离女郎远点,保持三尺距离,揪着只是打板子,简直是大发慈悲。
赖贵觉得心肝儿都在颤,暗道“不愧是公子!有的是整治他们的法子。”他当即点了几人得力的督官,带着人去办这事。
那群地痞流氓见求饶没用,兵卒过来押他们了,吓得爬起来就要跑。
四周全是兵,一拥而上,把要逃跑的地痞流氓按住,遇到反抗厉害想要暴起伤人的,当场将长矛戳过去,来了个就地格杀。
地痞流氓被兵卒按住后还在拼命惨叫求饶,吓得鼻涕眼泪全出来了,比拖上按板待宰的猪还要挣扎得厉害。
一群人在惨叫中拖远了。
沐瑾等到他们的声音飘过听不到了,才说道“赖贵上前听调。”
赖贵愣了下,上前,抱拳,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沐瑾道“赖贵调任都察院都御使,正二品官职,主监察、弹劾、建议、审案之职,上至百官,下至兵卒,皆在其监察之列。你暂时先带着众督官,会同刑部审理此案,当抄家的抄家,当杀头的杀头,当送去服牢役的服牢役。淮郡郡尉府五千兵卒,全部卸甲,即日押送边郡开荒,五年之内,不得释放!郡尉府府兵,由淮城大营调派人手填补上。”
“刑部,失察之责,年终奖取消,刑部尚书、左右侍郎罚奉三月。”
“淮郡郡守谢娥,身为一郡之首,掌管一地钱财经济,却对四城之地被人恶意把持毫无所为,罚俸半年,留职查看。”
“吏部,主掌百官考核,考核到哪去了?坐在衙门里喝茶的吗?尚书、左右侍郎罚俸三月,留职查看,全部上下,取消年终奖赏!”
刑部的尚书、左侍郎、右侍郎,吏部的尚书、左侍郎、右侍郎和淮郡郡守谢娥,纷纷出来跪地领罚。
沐瑾站起身说“要过年了,好好过年,过完年后,我亲自去整肃四个贸易城。”扭头对萧灼华说“你先带着各部的人回去,大军进城,我还有些善后要处理。”
萧灼华应了声“嗯”,这才带着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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