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深夜出发,摸黑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才到秃头寨。
他们爬上寨子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正是一天里最困的时候,站岗放哨的山匪已经困得迷迷糊糊,甚至有些不那么自觉的已经悄悄打起了盹,根本没有注意想到也没有注意到有大军摸上来,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还在睡梦中,便叫摸到近处的前锋队伍抹了脖子、摸走了脑袋。
直到大军翻过寨墙、打开了门,才被发现,却是连报讯都来不及被解决。
寨主郑弘是最先收到消息的,他被十几个兵卒叠罗汉式的压在地上的时候,大部分山匪还在睡梦中,大门被踹开,长矛的矛头对准了他们的脑袋,才惊醒过来。
……
打山匪这么危险的事,赖瑾作为主将,又是未成年,打定主意不往前凑。
他带着保护自己的一千人,等在秃头岭山脚下。
为了防止遭到突袭山贼的袭击,挑的临时落脚地是弓箭射不到、滚石落木砸不到的有遮有掩的隐蔽处。
兵力是对方的十几倍,又是搞突袭,优势占尽,赖瑾没什么担心的。他从小瞌睡重,少睡半个时辰都不行,趁着等消息,抓紧时间睡觉。
他一觉睡醒,天已经微微泛亮。
十几个兵卒飞奔而来,欢天喜地的禀报,“将军,大捷!”
他们争先恐后的涌到赖瑾的跟前,行完礼后,便迫不及待地叫嚷:
“将军,我们逮到秃子寨主了!”
“将军,我们从房里把光着腚的柴伍拖出来了,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醉得像死猪,现在还没醒。”
“将军,我们发现了粮仓,好多粮,全是今年刚出的新粮!”
“将军,有好多美女舞姬……”
“将军,我们抓到好多俘虏,活的,听千总说让俘虏推粮车,是不是不用我们自己推车了……”
那一张张洋溢着激动喜悦的面孔,真不像刚打完仗回来的。
赖瑾见状便知大获全胜了。他问,“有伤亡吗?”
有人答:“没有。”
也有人答:“我们什的鲁三娃翻墙的时候扭到了脚,脚脖子肿了,但能走。”
“有山匪想翻院墙逃走,墩子去追,挨了一刀,有甲衣挡住,没大碍。”
“没见着反抗,也没见到有谁战死,我们摸上去的时候,他们都在睡大觉呢。”
赖瑾又问道:“没有漏网之渔吧?都看牢了吗?”如果上面还乱着,他等他们控制好局面再上去。他带着炊饼,吃完早饭再上去也不着急。
一群兵卒纷纷拍着胸脯保证没有漏网之渔。开玩笑呢,让这些山匪跑了,就得自己推粮车了!
赖瑾还觉不放心,让老贾亲自带着一百人到前面探路,他啃了两个饼,吃得饱饱的,得到老贾的回讯,确定安全了,这才慢悠悠地赶往山上。
回来报信的兵卒们也趁机吃了早餐填饱肚子,悄悄嘀咕,自家将军看着年少,但跟大将军一样稳重,还足智多谋,兵不血刃就把这么大的一个匪寨拿下了。
……
赖瑾爬到秃子寨的时候,太阳都出来了。
秋老虎当道,天气炎热,山匪们都是光膀子睡的,又没有裤子,好多都是光着腚睡觉,只有极少数讲究的穿了兜裆。
兵卒才不管他们丑不丑,光着腚正好,看他们怎么跑。
一个个山匪光溜溜的,被人从床上赶到院子里抱头蹲着。
那场面,得亏赖瑾在后院摸爬滚打中饱经将士们荼毒眼睛,早习惯了!
光膀子光腚的土匪太多,使得锦衣华服的寨主格外显眼。
哪怕他鼻青脸肿、头发散乱,衣服皱巴巴的还破了,身上光鲜的绸锻料子,一个顶俩的壮实块头杵在人群中,形成鲜明的对比,想让人认错都难!
赖瑾扫视一圈,问:“柴伍呢?”
郑弘闻言,面目瞬间扭曲:狗日的柴伍,果然是他把大军引来的。
一旁的兵卒早就两眼放光地盯着赖瑾,听到他问话,立即把醉得人事不省的柴伍抬到赖瑾跟前。
柴伍也是光溜溜的,身上还有呕吐物,瞧着就令人不适。
赖瑾瞧见一群兵卒看自己的眼神,会意,问:“是你们逮到的?”
什长忙不迭地回道:“是我们。”
赖瑾说道:“记功!记大功!把人看好了。”
一个什的人个个欢天喜地,旁边几个什的人横眉竖眼。
大家一起冲进最大最阔气的院子,好几个屋子,他们逮的是同样醉过去的壮仆,就这个什的人运气好,把柴伍逮到了。
赖瑾瞧见旁边几个什兵卒的眼神,再看了眼他们身边醉得迷迷糊糊的几人,问:“那几个也是英国公府的?”
几个什的人麻利地点头,应道:“正是。”
赖瑾说:“也记功,都看好了。”
几个什的人顿时开心了,笑咧了嘴,纷纷道谢:“谢将军!”
因为还没有安排功曹,没有专人记录战功,赖瑾吩咐在场的千总们从各自的麾下挑选两个会识文认字算数的,把战获登记好,报到他这里来,等核实过后,他再论功行赏。
赖瑾注意到,秃头岭的山贼都是青壮,没有一个老弱,旁边还有十几个舞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特意培养训练出来的。
他挺好奇的,“这些山匪只劫财,不掳人吗?即使不掳人,干活的老妈子也得有几个吧?这怎么有点像兵营?”
郑弘的汗水簌地下来了,悄悄地抬起头打量赖瑾,又让旁边盯着他的什长狠狠地踹了脚。
什长怒斥道:“看什么看?”
郑弘吃痛,只得收回视线,低下头,却在思量,这位成国公府的嫡公子不像传闻中那样被宠坏了嚣张跋扈无脑啊。
旁边发现军械库的千总当即把赖瑾引到后院。他将整齐摆放的长刀呈给赖瑾,“这刀是用反复锻打的精铁铸成的,整个大盛朝能用得起这样精良武器的,仅三家。”
哪三家自不必提。皇帝家、成国公府、英国公府。
赖瑾提起旁边的牛皮盔甲仔细查看,心里便有了数。牛皮稀少昂贵,许多县兵穿的还是猪皮制成的甲衣,这么一批军械甲衣绝不是山匪们能囤积得起的。
他问道:“这些山匪们穿的是布衣还是甲衣?用的什么兵器?”
千总回道:“全是这样的牛皮皮甲。”又把赖瑾领到旁边一个小院。
院子里堆成山的甲衣、腰刀,全都是从山匪的房里搜出来的。
方士泽捧着个盒子过来,呈给赖瑾,说:“抓到郑弘的时候,他怀里抱着这盒子。”
赖瑾打开盒子,发现里面全是裁得整整齐齐的帛,上面还写有字。
大盛朝没有纸,记录文字的多是简帛。简是木简、竹简,帛,则是帛布。
他展开帛书,上面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显然也是防止落到其他人手里,只有一句话:“断不能叫赖瑾那厮活着离开长岭县”。
这咬牙切齿的语气,让赖瑾瞬间想到了柴绚。
眼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英国公明着不能派兵占下长岭山要道,便私下扶植山匪。瞧这些皮甲腰刀,也算是下血本了。
赖瑾真想说,英国公,好人啊。知道他去边郡花销大,这是又送人又送钱的,他自然就笑纳啦。
他把装有书信的盒子塞到方士泽的怀里,“收好,价抵千金!”笑眯眯地迈出院子,说:“走,去看看粮仓和钱仓。”全是他的了!
赖瑾很快便到了粮仓。十几个粮仓,满满当当的装的全是今年的新粮,别说两千人,再加两千人,都够吃到明年。
他美滋滋地说道:“钱仓呢,领我去。”
跟在赖瑾身后,原本还喜气洋洋的千总们闻言都朝着其他人看去。你看我,我看你,眼神询问:钱仓呢?
一名千总的反应快,“兴许是在秃子寨主的屋子里。”他说罢,快步朝郑弘的院子走去。
逮住郑弘的千总说:“早翻过了,就半箱子铜板和几件把玩的小玩意,没甚值钱的。”他说完,见到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明显不信的样子,甚至目光那么些怀疑,顿时急了,“我没私吞!这么多眼睛看着的,真要有,瞒得过谁!”
赖瑾说:“别急,信你。有人知道钱在哪!”他说完,快步去到郑弘的跟前,问:“你的钱仓在哪?”
郑弘的心里咯噔一声,说道:“俱都拿去买粮了,想必您也瞧见了。”
赖瑾说:“拿钱去买粮,你当什么山匪,下山经商做买卖得了。不说是吧,待会儿别哭。”他叫道,“来人,去牵两只羊来,在他脚底板上抹蜜,让羊舔他脚底板。”据说这是没人扛得住的酷刑,正好一试。
郑弘的屋子里就有蜂蜜,山寨里养有鸡、鸭、羊等,东西很快备齐。
赖瑾让人把郑弘捆在凳子上,脱了鞋袜,在脚底板抹上蜜,再让羊过去舔。
如果遇到常年不穿鞋的,脚底板有厚厚的茧,这招可能不好使。
郑弘出身大族,脚底板比脸白,比手细嫩。
两只羊各往一只脚底板舔,郑弘哈哈哈哈哈开始狂笑,笑得挥身直抽搐,停都停不下来。
没一会儿,羊把脚底板的蜜舔光,停下来了。
郑弘已经喘得跟扯风箱似的,豆大的汗水混着泪水往下淌,五大三粗的山匪头子真是稀里哗啦的凄惨。
赖瑾催促兵卒:“再抹!”
兵卒又给郑弘在脚底板抹上蜜,继续让羊去舔。
郑弘又开始哈哈哈哈狂笑不止,整个山寨都飘荡着他的笑声。
一些怕痒的兵将已经悄悄地在地上蹭脚底板了,看向赖瑾的眼神都透着惊悚。
郑弘大笑着惨叫,“我招——哈哈哈哈,我招……哈哈哈哈哈……”
赖瑾满意了,让人把羊牵开,还告诫周围的人,“这是酷刑,你们不能学我。”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的表情各异,但很快,这事就让他们抛到了脑后。大家都是刀口舔血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不就是让羊舔过脚底板嘛……他们觉得还是挨鞭子比较痛快点。
赖瑾问郑弘:“钱仓在哪?”
郑弘说:“我床底下有块板子,下面有个暗道。”
赖瑾瞥了眼逮住郑弘的千总,“居然不搜床底下。”
那千总说:“我搜了。”
赖瑾带着人进到郑弘的屋子,蹲在床边探头望去。没铺地板没地砖的屋子,地上都是土,床底下也是一层土。
逮住郑弘的千总亲自钻到底床下,伸手刨开面上的土,果然露出了一块木板。
众人合力把床掀了,再把木板掀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地洞。
他们点上火把往里照去,挺深的,只有一把长木梯垂下去。
有胆大先下去探路,不一会儿便在下面激动地喊,“找到了,好多钱!”
一群千总们护着赖瑾往下去。
他们顺着木梯子爬到底部,在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地道中前行。
赖瑾挺不解的,“既然有地道,秃子寨主怎么不往地道跑呢?”
一名千总应道:“应是有其理由。”说话间,面前出现一扇推开的石门,石门后便是山洞。
山洞里的铜钱堆成一个半山多高的小丘,拿挑子来装,都得装好几挑。
丝绸绫罗全部装在大箱子里,足有好几十箱,不知道是不是把哪个大布商给劫了。
另外还有不少金子、珍珠、首饰、宝石等贵重物件,及十几个红珊瑚摆件。这红珊瑚摆件上还挂着金铃,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众人都没有想到还有这惊喜,一时间看傻了眼。
赖瑾愣了下,回过神来,喊:“搬!通通搬走!”声音响亮有力,掷地有声。赚大了!
方士泽一眼看到地上的拖痕,顺着拖痕走到山壁前,仔细打量两眼,发现面前的岩石跟旁边的有点不一样,要更平更光滑,像是开凿打磨过,且周围还有一圈细缝,像是扇石门。
他试着用力一堆,没推动,又将目光挪到下方的石头上。
旁边有千总见状,立即上前把石头挪开。
底下有个正好供一只手伸进去的小洞,呼呼地漏着风。
方士泽将手伸到石门下方的小洞里用力地往后一拉,门开了一条缝。
几个千总立即上前把门打开,露出黑漆漆的通道,还有风灌进来,显然是通的。
“将军,有路!”
赖瑾说:“探探。”
他们顺着山洞走出去约有几十米远,面前是一堆碎石,像是塌方形成的,待把碎石推开,露出许多枯枝杂草。
拨开枯枝杂草,面前露出一群满脸紧张又兴奋的兵卒,正拿着长矛对着他们。
这些兵卒奉命封锁后山,防止有山匪逃走,听到身后的草丛有脚步声和悉悉索索声,猜测肯定是有暗道,正围过来堵人,结果发现露头的全是千总,旁边还有方先生,紧跟着又见到赖瑾探出颗小脑袋。
兵卒们看看山洞,又看向眼前的这些人,愣是一下子脑子没转过弯,想不明白,他们怎么全都凑这儿来了。
赖瑾瞧见外面的山道和兵卒,对秃子寨主开的地道出口,也是无语了。这地道挖得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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