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约五旬的大婶快步赶来,向赖瑾抱拳行了一个军中的礼:“见过谨公子。”
这两人一个姓吴,一个姓桂,是他娘亲的贴身婆子,提过刀砍过人杀过土匪,功夫很是过硬。此刻,她俩都已经换上皮甲戎装,背着弓箭提着长刀,一副要出征迎敌的模样。
这副打扮,让赖瑾更加紧张,问,“出什么事了?”
吴婶说:“外面乱起来了,夫人让我们接您去前院。”
老贾带着两个小厮把已经穿戴好的赖瑾从床上扶起来,见自家公子满脸茫然的样子,连扶带架,把他带出屋。
出了屋子就是赖瑾的小院,院子里站了三十多个壮小伙。他们中年龄最小的跟赖瑾差不多,最大也不过二十岁的样子。
这些都是赖瑾的随从,一共有十六个小厮、二十个武仆,全部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住在府里,每天会有八个武仆、四个小厮值夜。外面刚乱起来时,老贾便已经派人去把没值夜的也叫来了。
他们每个人都是左手火把,右手武器,见到赖瑾出来,齐齐唤道:“公子!”
那洪亮的嗓门,震得人精神一振。
老贾边走边告诉赖瑾,“来了伙禁军夜袭,国公带着琦公子正在迎敌。”借着灯笼和火把的光芒,瞥见自家公子的脸色有点白,又说道:“公子放心,咱们府里有八百府兵,仆奴们也都个个勇武,甭管是什么乱臣贼子,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吴婶也附和道,“是这理。大公子领兵驻扎在城外,对方来攻打咱们府,想是为了抓人质。”她的神情露出几分傲然和不屑,“不瞧瞧咱们府是什么人家,岂是那等屑小之徒可以得逞的。瑾公子且安心。”
这都赶上造反了,还是禁军打上门来,赖瑾没法安心。
他们嘴上说着话,脚下不闲着,走得飞快,沿途到处都是快步奔行的府兵和仆奴。
这些人在前院集合后,按照国公和夫人的调派,正赶往府里的耳门、偏门,以及容易让人翻进来的院墙防守。
赖瑾刚出了自己的院子没走出多远,便遇到五姐赖瑗正领着二三十人飞奔而来。
赖瑗穿着戎装,一只手按在悬挂在腰间佩剑剑柄上,跑得飞快,边跑边喊,“快点,快点,守住侧门,我重重有赏。”
她身后紧跟着四名同样身着戎装的侍女,再后面便是八个小厮和二十个武仆。
这些人的年龄比她大不了几岁,全是十几二十岁的青壮,经过战斗训练,跑得飞快,队形却是丝毫不乱。
赖瑾侧身给赖瑗让开路,喊了声,“五姐。”
赖瑗对赖瑾说了句,“侧门遭袭,母亲让我去增援。兵荒马乱的,很可能有贼寇趁乱翻进府,你多加当心。”
赖瑾说道:“你也当心……”话没说完,赖瑗已经带着人跑远了。
这真是比救火还着急。
赖瑾突然发现兄弟姐妹多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别人打来的时候,守门的都能多几个。老爹不重男轻女,把女儿跟儿子一样养,真是太英明了。
五姐只比自己大三岁,都带着人去守门了,自己也不能怂。赖瑾加快步子,一路飞奔赶到前院。
府兵们正搭着梯子站到院墙上跟墙外搭着梯子爬上来的人激战。
有人冒死跳进来,还没等站稳,便让守在墙下的府兵给剁了。
地上躺了十几具翻墙进来的尸体,穿的是城门卫营服饰。
城门卫营负责把守京城的十二道城门,是禁军五营中数量最庞大的一支。这会儿,他们不守城门,竟然来攻打成国公府,让赖瑾更加不安。
大门口传来沉重的撞门声,撞得门栓都快断了。那撞击声响,每一记都似重重地撞在赖瑾的心头,听声势就极为吓人。
一群府兵抵在门后,防止对方把门撞开。把守前门和院墙的约有一百多人,另外还有好几百人把偌大的前院挤得满满当当的。
成国公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此刻穿着铁甲,手提长刀,站在台阶上,丝毫不显老迈,气势极盛。他跟府兵门喊完话,大声吼道,“开府门,杀乱贼,冲啊!”
府兵打开府门,成国公一马当先冲杀出去,挥刀斩向正扛着大圆木撞门的禁军。
十九岁的老三赖琦大喊着:“禁军造反,杀乱贼,冲啊……”紧跟在自家老爹身后杀外面杀去。
父子二人犹如猛虎如羊群,手里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
其他人如潮水般跟在他俩身后,很快便把挤在府门口的禁军淹没。
府里的府兵杀出府去,武仆们接过防守,去到大门口、院墙下。
成国公夫人沉声下令,“关府门。”
壮仆们飞快上前,把府门关上,栓上门栓后,又拿粗木棍顶起来。
赖瑾这才注意到自家阿娘。
她穿着一身亮银色的盔甲,披着火红色的披风,腰悬宝剑,威风凛凛,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帅。
在他娘亲身侧,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也是一身戎装,身边跟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小女孩还牵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这是赖瑾的大嫂和侄子、侄女。
府里兄弟姐妹七个,大哥在城效北卫营带兵,不在家。二哥赖瑛成亲后,带着老婆孩子到外地做官去了。三哥赖琦去年成的亲,三嫂有身孕,这会儿没见着人。四姐上个月出嫁,不在京城。如今府里剩下五姐赖瑗、六姐赖琬和赖瑾自己,再就是许姨娘和昭姨娘。
赖瑾去到成国公夫人身边,唤了声,“阿娘。”问,“怎么只有你跟大嫂在这里?六姐她们呢?”
成国公夫人说,“安排她们去把守侧门、后门、库房去了。你怎么来这么晚?”别人都打进府里了,他爹都带着兵打出府去了,他才到。
赖瑾说:“长这么大,没经历过,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成国公夫人对于赖瑾拖拖拉拉墨墨叽叽的性子都习惯了,此刻也不是训孩子的时候,唤了声:“阿桂,老贾。”
桂婶和仆人老贾上前,抱拳躬身,唤道:“夫人。”
成国公地人说道:“你们带人跟着瑾公子到府中巡防,谨防有人溜进来作乱。”
两人应下。
赖瑾抱拳领命,带着自己的随从,到府中巡视。
国公府的面积比他上辈子逛的王府都大,且大盛朝的建筑格局也很随意,并不是四合院形状的,就连皇宫都是七圆八扁。成国公府的宅子,占地大,府里进出的人又多,开了好几道门。除了正门,还有左侧门、右侧门、后门。
赖瑾最先赶往离得最近的左侧门。他到的时候,地上躺了好几具尸体,有五具是翻墙进来的禁军的,有一具府兵的,还有两个受伤的武仆。
府兵是朝廷给的编制,是从军中分派过来的正规军。
武仆,则是他家自己养的打手,都是很小的时候就买进府培养起来的。
昭姨娘正站在梯子上,撩起袖子,朝着墙外射箭。在她的身旁,架了好几把梯子,上面站着人,用长矛戳向意图翻墙进来的人。
院墙外一片嘈杂,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叫嚷声响成一片。
赖瑾踩着架在墙头的梯子爬上去,就看到自家三哥赖琦正领着人在跟包围府邸的禁军激战。
他三哥的个头比大哥稍矮些,也有一米八几,长得极为英武,一身本事很是过硬,冲入禁军之中,手起刀落极为利落,不断有禁军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这种冷兵器战斗,极为血腥凶残。赖瑾看着那些四散飞溅的鲜血和断肢碎体,整个人极为不适。
他踉跄着往梯子下挪了两步,又想到自家三哥正在外面激战,自己这么怂是不是不太好,又爬上墙,让随从们上弓箭,帮忙射杀。
里应外合,很快外面的那伙禁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边战边退,已呈溃败之势。
赖琦看了眼墙头上的亲娘和赖瑾,冲他俩咧嘴一笑,打过招呼,便又冲前面溃逃的禁军发出声暴吼,跟驱赶野兽似的,呜呜地追上去,逮着人便大刀砍下,凶残得让赖瑾腿肚子直打哆嗦。
他的三个哥哥中,属老三最和气,成天笑呵呵的,还是个话唠八卦精,哪想到上阵杀起敌来,跟个疯批似的!
许姨娘看见赖瑾扶着梯子站在墙头上抖得跟筛米似的,立即吩咐他的两个小厮把他扶下去。
府里四位公子三位公女,属赖瑾最娇气胆小。夫人盼了二十多年,快满四十岁时,才生下这么个孩子,平日里跟护眼珠子似的,他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可如今赖瑾都十二了,不能再继续待在父母的羽翼下,总得学会面对风浪展翅飞翔。
许姨娘温声对赖瑾说道:“初次上战场是这样的,待适应了就好。”
赖瑾苍白着脸,点头应道,“是,是这样。”他又强行露出个笑脸,赞道:“三哥真勇武。”
提到儿子,许姨娘的眼里泛起笑意,说:“他那点花拳秀腿,也就唬唬寻常兵丁。”安抚地拍拍赖瑾的背,说:“去别处帮忙吧,我这里守住了。”
赖瑾应道:“好。”又说道:“刀剑无眼,您千万小心。”抱拳行了一礼,这才带着人去下一道门。
许姨娘目送赖瑾离开,又转身上了院墙,朝着外面望去。赖琦他们已经没有踪影,外面的巷子里只剩下一些遗弃在地上的火把和倒地的尸体,还有一些受伤没死的在痛哼。
她点了两个身手灵活的武仆翻墙出去查看情况,确定附近没有伏兵,这才开门,让他们出去把自家府里受伤的抬回来救治。至于禁军中的那些伤重没死的,虽不像对待外敌那样补刀解决掉,但也不会抬进府救治自找麻烦。
赖瑾去到后院,只见院门被撞破,六姐赖琬正带着人在门口跟禁军厮杀。不等他吩咐,老贾和桂婶已经带着人冲杀上前。
赖瑾从阿福手里拿过自己的长刀,深吸口气,壮着胆子,发出声大喊,“杀啊——”努力回想着平时老爹教自己上阵杀敌的招式,飞快地奔向正跟六姐激战的一个禁军,抡起大刀便朝人劈下。
太过分了,三十多岁的壮汉,追着十三岁的小姑娘砍,打得六姐满地滚,真不要脸!
虽说平时大家让老爹揍得满地滚,比这狼狈多了,可这能一样么!
赖瑾气不过,长刀对着那人的脑袋劈过去。
那人收回落向赖琬的刀子,挡在赖瑾劈下来长刀的同时,抬腿踹向赖瑾的胸口。
赖瑾这么多年的打也不是白挨的,灵巧地躲开。
这时赖琬已经从地上起来,抡起手里的长刀便斩向那人的后背。姐弟二人联手,前后夹击。
他俩天天跟成国公过招,从小饱经毒打练出来的,哪怕他俩身量还没长开,力气也不够大,对上禁军,也能有来有回。
赖瑾怕死,全神贯注地应敌,连害怕都忘了。
老贾突然横插过来,一刀劈开了那人的脖子才结束战斗。
赖瑾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松口气杵着刀喘气,忽然束在头上的头发掉下来把脸都盖住了,下意识地抬手去拨头发,竟然抓到一把断发,再一摸脑袋,头冠都让刀子给劈没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贾刚才是扑过来干掉那禁军是在救他。要不是老贾,这会儿倒在地上的是他了吧?
他吓得打个激灵,手脚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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