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大年三十。
家家户户忙忙碌碌,打扫屋舍,张灯结彩。
很多人窝在家中, 包饺子,做年货,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
剁案板的哐哐声音不绝于耳,香味从居民楼的窗户中飘散到屋外,勾得人馋虫直冒。
白六鼻尖萦绕着红烧肉的香味,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空虚不已。
大年三十已经没什么人在工作,家家户户迎新年,他却还在为工作而奔波。
他从东北赶到南城, 一路没吃饭, 饿的前胸贴后背,迟缓的思维变得更加呆滞了。
他吐了一口气,水气遇冷凝结成白雾,心中有些期待,也有些不安。
他是个蛮念旧的人, 小窝住了那么久也不肯换,现在下定决心从老家到另一个城市工作, 心里说不慌张是假的。
工作好不好呢?住的地方暖不暖和?老板给他画的大饼会实现吗?
他心中冒出无数猜测,距离南城越来越近。
这时,商业街挂的电子广告屏映入眼帘。“从前有一只凶猛的怪兽叫做年。人们畏惧年兽, 在除夕夜晚点起蜡烛和油灯,通宵守夜, 逐渐形成了守岁的习惯。年兽的别称是夕兽, 除夕也就是除年兽的意思。同时, 除夕也代表去除旧岁,另换新岁。”
这还不是个例,这一条商业街很多商户门口摆着年兽的立牌,玻璃上贴着年兽的贴画。同时也挂着春联,贴着福字。
白六目光顿了顿,有些不真实感。
家家户户包括商户都贴对联迎新年,以前过年的时候有这么大阵仗吗?
好像没有。
他上大学的时候,同学们在过平安夜和圣诞节,平时互赠苹果。那些商家门口摆着圣诞树,上面挂着彩带和袜子。俗话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外来的节日也比较潮流。
但是今年官方发财报,对联等年货的消费同比增长了百分之七百。
白六这种迟钝的人都隐隐感觉到了变化。国家传统文化之中的民俗是越来越受关注了。
与此同时,国家还推出了很多相应的法规,来规范这个行业。
传统文化讲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那些不符合公序良俗甚至非常恐怖的民俗被严令禁止。一些经过证实非常有用,比如祭拜先人等等民俗则是被保留下来。
特管局的存在相较于去年,已经不再是个秘密。现在很多人碰到玄学问题,不会直接报警,而会打官方公布的特管局的电话,效率比之前高很多。
这是一场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的碰撞,最后能碰撞出什么玩意,得交给时间去验证。
毕竟别国的神灵没有复苏,只有他们国家的有动静。本国是先行军,没有办法摸着任何国家过河,一切只能靠自己积极探索。
白六一边想着,一边往安如故发给自己的地址赶路,很快来到约定的万和楼。
安如故收到他的信息之后到门口接他。妖怪屋的三只动物狐仙灰仙和黄仙,对白六很是好奇,正巧现在还没有开饭,于是跟着他一起出来。
考虑到饭店可能不让带动物进去吃饭,于是安如故让他们化成人形。
狐仙和灰仙都是七八岁左右。黄大仙化成的人形年纪最大,身高一米七多,看上去二十多岁,穿的非常古朴。
纵使有钱可以买服装,他也还是穿着习惯的灰马褂和瓜皮小帽。
三位仙家站在门口,看着白仙的目光中满是好奇。
黄大仙震惊不已:“你怎么来的这般快?比老鼠都快。”
东北距离南城十万八千里,他跑的累得要死,也跑了好多天才跑到。
安如故上午才直播结束,眨眼时间他已经到南城来了,这是插了翅膀飞过来的吗?
灰仙倒是不在意,拿着赠送的免费果盘中的瓜子,用自己的大门牙啃。啃了半天才啃出一小粒瓜子仁,还不够塞牙缝的。
天性节俭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人类身体,唉声叹气。还是当老鼠好,吃一点东西就饱了。要是天天当人类的话,不知道要攒多少东西才够吃。
白六看着这三位仙家,目光一滞。他们三个人能骗过服务员,却骗不过他。他们身上的气息明摆着显示他们是妖怪,而且还是跟自己齐名的东北五仙。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几只成精的精怪,今天来出云观,一下子就见到了三只。
狐仙之前走错路,现在被废除修为之后重修,底子打得很好,根基更加稳,现在实力不凡。
灰仙之前是个野路子,什么经验都是自己摸出来的。不知道修炼的体系,也不知道怎么样拜月吸收日月精华。如此一通乱学,还能学有所得,已经算是他运气好,再加上天资聪颖了。灰仙自从加入妖怪屋,经过两位前辈指点,关于修炼的知识被查漏补缺,修炼起来更加容易。
白六以为自己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这三个一个比一个厉害,让他根本看不透修为。
出云观居然如此人才济济?
白六心下无比震惊,回过神来之后如实说道:“我没有赶路,就是正常来的。”
三只动物面面相觑,心中对白六的印象焕然一新。
好家伙,他的速度比擅长赶路的灰仙还要快。当个医生真是屈才了。
“你是有什么赶路的秘诀吗?”
“有啊。”
三只动物好奇不已,连一开始不感兴趣的灰仙都昂起脑袋,竖着耳朵期待他的秘诀。
灰仙心中有点激动,他赶路已经够厉害了,从东北赶到这里也需要不少天,如果能学到白仙的赶路秘诀,将来速度肯定更快,能帮老板干更多事情。
白仙捂着自己的脑袋,按着蓬松的头发,笑着说道:“我坐高铁过来的。”
三位仙家:“???”
黄大仙愣了愣,陷入呆滞:“这高铁是个什么东西?”
他来妖怪屋之前一直住在深山老林里面,对人类以及人类的科技造物非常不了解。第一次下山的时候被钢铁怪兽吓的直窜。
后来也有了些阴影,即使安如故让他们多看点相关的资料,他也看得很少。
总之是旧时代的老古董。
狐仙忙于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高铁一无所知。
灰仙曾经住在乡下,连高铁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也不知道高铁是个什么东西。
三只动物好奇不已,这高铁难道是个非常厉害的坐骑?
“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白仙心下诧异。
安如故见他们三人不答,猜到他们的心思,于是替他们圆场:“他们平时工作忙,所以不知道。”
三位仙家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丝丝羞愧。被老板解围,好尴尬。
他们好像让老板在外人面前丢脸了。
他们不禁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该多看点书!
“哦。”白仙恍然,试图解释:“高铁就是人类发明出来的一种科技产品,我坐的列车三百五十千米一小时,从东北到这里很快!”
三百五十千米一小时?
三只动物眼里闪过震惊之色:“这也太快了吧,怎么做到的?”
灰仙惴惴,默默想到:“那我岂不是要失业了?”
“可不是嘛,而且还能拉很多人,一次能拉好几百人。”白仙说道。
三位仙家吸了吸气,心中满是不敢置信,这比马车牛车还要厉害一万倍,人类社会居然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三人纷纷陷入沉思。他们这样闭关修炼,好像也不是好事。还是得听安如故的,多了解了解人类社会。
总不能闭门造车啊。
三人决定要在自己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课程上再加一门常识课。
安如故带着新来的白仙前往一楼的大厅。
万和楼是老牌饭店,过年不放假,晚上还办年夜饭。
大门是旋转门,玻璃透亮,从大门进去,仿佛进入宫殿。屋顶高悬,头上挂着华丽的流光璀璨的吊灯。
出云观现在的员工数以百计。只能包了大厅,才能勉强坐下。
二百只年兽,两位星君,白龙,商月,小僵尸……
年兽们哪里见过这么奢侈的餐厅,当即震懵了。
场景非常梦幻,跟他们所呆的鸟不拉屎的深海大相径庭,让人不得不震惊。不光是他们,连一些没有去过万和楼的现代鬼都卧槽了好几声。
“怪不得叫南城第一楼呢,牛逼!”
“听说以前国家元首在这里接待过外宾,说不定我坐的位置就是人家坐过的呢。”
大厅的四周是灰色的大理石,巨型柱子上画着生机勃勃的鸟兽。雕栏画栋既保留了古代的金碧辉煌,也融入了现代的便利设计。
餐马上要送上来了,服务员们将高脚玻璃杯放好,将底下的桌布收起来,放上消毒的餐巾。
安如故找到位置坐下,左手边是小僵尸,右手边是小白龙。
这一趟开销肯定很多,但大过年的,员工们辛勤劳动半年,偶尔奢侈一把也不是问题。
这是他们公司的年会!
很快,服务员捧着餐盘鱼贯而入。
东坡肉,四喜丸子,清炖狮子头,西湖醋鱼,干锅虾,蒜香排骨……
菜品琳琅满目,摆了整整一桌,让人目不暇接。
惊呼声不绝于耳,这些菜简直色香味俱全!
小白龙耳边划过众人的惊叹声,悄悄昂起龙头,背挺得像腰杆一样直,心里满是骄傲。
这些菜可不是色香味俱全吗?全是他认证的!
安如故不重口腹之欲,对万和楼的菜并不了解,所以将点菜的事情交给小白龙,这里面每一道菜都是小白龙爱吃的菜。
好在小白龙的品味不错,挑的尽是些口味好的菜。那些花里胡哨的不好吃的菜一应被剔除。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好吃才是硬道理,小白龙在吃上面还是很务实的。
安如故跟大家说了一通祝福语之后,便让大家开动。
东道主发话之后,众人马不停蹄地抄起筷子,抢自己想吃的菜。
众人大快朵颐,吃得香喷喷,根本抬不起头。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心思都放在万和楼的菜上了。
出云观有限公司的人员也让万和楼的服务人员和客人惊讶无比。
张经理瞅着这一屋子奇奇怪怪的人,陷入沉默。张经理也是安如故的水友。大年三十万和楼的名额非常紧俏,安如故却能包一个大厅,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她知道她旗下有个出云公司。公司平时蒙着面纱,让人捉摸不透,非常神秘。
今日一见,果然神秘。
颜值是不错,但行为举止怎么这么怪,好像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看着他们吃的香喷喷的模样,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起来,他们饭店的东西有这么好吃吗?
那些路过大厅的客人更是目不转睛。这些人吃的实在是太香了,脸上的满意和幸福的表情不像作假,比吃播还能旺人胃口。
一时间,众人胃口大开。
万和楼的菜分量不多,众人没吃饱。
安如故只好让张经理加菜。
可能是原型越重,需要的能量越多。年兽们的饭量很大,小白龙和年兽之王的饭量更大。
加了一次之后,没过多久,安如故又让她加菜。
到最后,整个服务团队的人陷入茫然,已经记不得加了几次餐了,只知道不停催促后厨。
大厅还要加菜,快上菜,客人等不及了!
到最后,厨师长穿着围裙哭丧着脸冲了出来:“真的不能再加菜,一个也没有了,最后一把青菜都给你们炒着吃了,我们中午都没得员工餐了。”
“你们看上去也不是大胃王啊,胃怎么连着黑洞?”
张经理:“……”
安如故:“……”
出云有限公司
安如故深深叹息,把万和楼吃到连员工餐都吃没,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但是年兽们,妖怪们,鬼怪们……个个高兴不已,满脸写着欢欣。
一个邪佛拿着牙签剔牙:“哎呀,那个狮子头是真好吃啊,香死我了,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另一位同伴煞有其事的点头,脸上露出痛恨之色:“早该离了那净空法师,恢复自由身,白白被他控制了这么久,不然我早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亏死我了!”
鬼怪们吃不到实体的东西,只能吃味道,被他们吃过的东西会变得寡淡无味。即使这样,也不妨碍他们高兴。
他们来出云观之前如同地沟里的老鼠,不得不避光生存。哪能堂堂正正的享受如此豪华的饕餮盛宴?
一时间,众人无比感慨自己曾经的选择有多正确。
这工作找的是真不错啊!
即使安如故后来还带着员工们去很多地方团建,他们还是忘不掉今天的万和楼。
第一次总是特别的!
安如故见他们如此兴高采烈,也没败了他们的兴致,将他们送回出云有限公司的宿舍之后,便转头离开。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有感悟,掏出纸本,在笔记本上写下去年的总结和对未来的展望。
现在鬼屋鬼怪很多,每天都有全国各地的游客来到这里体验。很多人觉得路途太遥远,希望鬼屋能开到他们的城市去。
她想了想,在计划后面画了个勾,以后开连锁鬼屋!
妖怪屋现在是猫咖加上宠物业务。几位仙家在网上很是出名,谁不喜欢充满灵性的毛茸茸呢?
还有很多人跑来妖怪屋,把宠物送给黄大仙,上宠物课程。宠物课程价格不菲,却让人竞相追逐,一课难排。
白仙以后会在妖怪屋坐诊,不仅给出云有限公司的各种员工看病,也会给有缘人看病。
佛子目前在神仙屋挂了名号,在好好学习,目前没有接业务。
两位星君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办业务了,据说情况不错,赚了些许功德,也赚了不少委托费。
年兽现在跟政府部门深度合作,又办案,又去打捞沉船。将来说不定还能混个编制。明明来的最晚,却能走在其他员工前面。
小白龙大概是最懒的一个了,到现在为止,还在出云观待着。没想过跟政府合作,只偶尔帮她跑路办事。毕竟他是水陆两栖的飞机,比灰仙跑的还快。
她在心里默念道:“师父,我也有很多朋友了。”
她性格比较独,上学的时候形单影只,不像别的女生手拉手去上厕所。
师父在世的时候,曾经让她多交些朋友,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不过交朋友讲究缘法,她并不强求。师父过世之后,她的朋友倒是很快多了起来,而且有点太多了。
她跑去给师父的牌位上了三炷香,又放上两颗苹果。这是师父最喜欢吃的水果,寓意平平安安。
“师父,过年快乐。”
小僵尸是被她父亲寄养在道观的。她的父母现在全在特管局的牢房里面。
大过年的,安如故想了想,问过小僵尸的意见之后,带她去探监。
特管局的人将两人一起带出来。
一男一女无比消瘦,却在见到女儿之后,热泪盈眶,不停喊她的名字。
苏父:“小芷,你怪爸爸吗?”
苏母:“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苏芷抿着嘴唇,沉默不言。
回来之后,她心中发闷,没有之前那么高兴,下意识扯着她的衣角,跟她寸步不离。
安如故摸了摸她的柔软的发旋,什么也没说。小僵尸比较聪明,商月天天说她鬼精鬼精的,小孩子懂得未必比大人少。
对这样奇葩父母心怀怨气很正常。
她摸着她的双马尾,见有点散乱,于是重新给她扎了个辫子。
小僵尸愣了半天之后突然握紧自己的拳头,试探性地说:“姐姐,我好像变强了,手感觉更有力气了。”
然后抬了抬脚,原本僵硬的关节变得灵活不少。
安如故低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小僵尸周围萦绕着的煞气突然变重,黑气犹如实质,黑的能滴出墨来。
她回忆僵尸相关的资料,试图解释道:“僵尸是集合日月精华和怨气而生的,可能是你最近吸收的日月精华和怨气很多,所以能力变强。”
袁枚《续子不语》说:“尸初变旱魃, 再变即为犼。”
据说,不化骨往上是旱魃,再往上是犼。
不过这两者从来没有现世过,专家们也只当是传说。
小僵尸瞪大眼睛,眼睛亮得不行。
心生怨气,那不就是生气吗?
好家伙,原来生气还能变强?
“那我以后要天天生气!”
“……这倒也不必。”
与此同时,小僵尸脚下的地面水分像是被蒸发了一样,大地像皲裂的皮肤。
花草树木逐渐失去水分,变得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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