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 岑建军骑车单杠上坐着闺女,后座坐着娄桂兰,凌瑶跟在身侧, 骑出了大院。
要送人回家总要知道家住哪,岑建军转头问她, “凌医生,你住哪?”
“说一声就行,这市区还没我不知道的地。”
凌瑶轻声回:“荣长坊开河街道。”
岑建军一听便知,又多问了句,“是不是在跃华玻璃厂附近?”
凌瑶笑了,“是, 玻璃厂就在我们隔壁街道。”
跃华玻璃厂是大厂, 娄桂兰也知道, 接了话:“那也不远,骑快点也就半小时。”
毕竟夫妻俩现在还不知道她就是岑枫对象,眼下送她回家完全是热心肠, 凌瑶再次道谢:“麻烦了。”
“不麻烦,我们从那回去也没多长时间。”
他们一家三口人, 好歹有两个大人, 走个夜路没啥, 路上无聊, 娄桂兰又她聊天, “听说你是妇产科医生?”
凌瑶听她这么问莫名紧张起来,“是的。”
“妇产科医生也忙吧?我看亲家跟雪桢平时都很忙。”
“对, 平时一直挺忙的。”
很多家庭都不太喜欢媳妇儿太忙, 会没法顾家庭, 凌瑶本来想给自己再解释下, 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娄桂兰看凌瑶是越看越喜欢,想给她说媒又不知道她有没有对象,又想到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非常讨厌长辈问起对象的事情,想了想没问出来,说起了别的话题,“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每天骑自行车上班可要穿暖和点。”
听到她没再问隐私问题,凌瑶暗暗松了一口气,声音很亮,“是,每天都是把自己包裹严实了才敢出门。”
一路上三个大人时不时说着话,岑梅再插两句嘴,不一会儿就到了凌瑶家,娄桂兰跳下车,笑着跟她说:“快回去吧。”
凌瑶回头看了家一眼,又道了一遍谢,“那叔叔阿姨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娄桂兰点点头,看她进屋以后也转身坐上车,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凌瑶对她们很是尊敬,她拍了拍岑建军的肩膀,“你有没有感觉凌医生对我们似乎有点太礼貌了?”
岑建军笑她想太多,“这是人家教养好,难不成非要对你不礼貌才行啊?”
“瞧你说的。”
娄桂兰掐了他一把,“不会说话,就好好骑你的车。”
一家三口骑车驶进夜色中。
这边苏雪桢跟岑柏刚整理完平平安安的生日礼物,两家父母照旧各给了十块的红包,娄桂兰另外又给孩子们做了两套冬装,张光香送了两套孩子专用餐具。
平平安安也在端详自己的生日礼物,苏雪桢把冬装拆开,贴到平平脖子那比了下尺寸,“尺寸正好。”
“可以留到过年穿,喜庆。”
岑柏拆开另一个礼物,是凌瑶送的,打开一看是两个小的钓鱼竿和两双棉鞋,他把钓鱼竿拿在手上甩了出去,“这肯定是小枫出的主意。”
苏雪桢看到也笑了,这确实不像凌瑶会送的东西,“回头带他们钓鱼。”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能玩的东西不多,所以送的礼物基本都集中在衣服上,拆下来很快,苏雪桢把东西都一一放好收起来,随后把平平安安哄睡,夫妻俩也很快睡着了。
忙碌的一天随着盛大的生日会结束了。
第二天苏雪桢下班回家,突然发现大家都围在谷红青家门口,就连街道上的人都来了,看到她回来纷纷打招呼,语气羡慕,“苏医生以后你可有福气了,他们家买了彩色电视呢!”
彩色电视?!
苏雪桢愣了下,这才意识到大家为什么都这么激动聚集在谷红青家门口,作为街道第一个买彩
色电视机的家庭,难怪会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赵曼刚刚在谷红青家看了一会儿电视,脑海里还是那个画面,感觉非常新鲜,艰难从屋里挤出来,看到她走了过来,“不进去看看?屏幕画面颜色可多了!还能换台看别的节目!”
谷红青一向低调,苏雪桢有些意外她今天居然花大价钱买电视,抬头冲赵曼笑笑,“人太多了,我就不去了。”
赵曼瞬间了然:“也是,咱们一个大院的,以后机会多的是。”
外头冷,大院里人又多太乱,张光香不让平平安下去,但她下午站在窗口亲眼看到谷红青两个人把电视搬进去,还有工作人员过来帮他们安装,她其实也想过去看看,碍于照顾平平安安没机会,看到苏雪桢回来了赶紧问:“是不是彩色电视机啊?”
苏雪桢也没去看,通过赵曼说的也知道了,轻声回她:“应该是的。”
张光香感叹了句:“真有钱啊!”
要知道一台彩色电视机两千多呢!而且买了就是看看电视也没什么别的用,除非真是有闲钱了才可能会买。
街道上对电视机好奇的人太多了,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都还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看,最后谷红青实在忍不了了,电视一关,直接把门锁上了。
不是要攒钱做生意吗?
苏雪桢一直在想她为什么突然会买电视机,临近月末看到报纸才知道原因,原来元旦这天电视上多了一个新的节目,叫什么《新闻联播》,每天晚上七点会在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播出,一天播二十分钟,一共有两个播音员。
谷红青有次还邀请大院里的大家过去看新闻联播,苏雪桢听了下里面的内容还真的挺丰富,可以从中了解到很多时政新闻和政策变化,要比看报纸有意思许多,从那以后每晚七点,大院里经常传来一男一女联合播报新闻的声音。
过了元旦,苏雪桢就一直在等国家发布恢复研究生考试的通知,一月十号这天,她终于在报纸上看到了教育部发出的通知。
上面写着今年将77,78届学生合并招生,年龄放宽到四十岁。
洪江市招生办设在洪江大学校园里里,报名时间从1月20号开始,到2月20号截止,5月15号统一考试。
苏雪桢有充足的时间去报名,一月底,她找了个休息日,带上自己的资料和毕业证件过去报名。
张光香也想看看大学校园,以及到底是怎么报名的,拉上平平安安跟她一起去。
洪江大学离他们家有点远,他们一行人就打算坐公交车过去。
平平安安很少坐车,一上车就表现得很兴奋,不愿意坐她们腿上,非要自己找个位置坐,苏雪桢没办法,只能跟张光香一人看一个,她看着比较调皮的平平,张光香看安安。
平平脸趴在窗户上,公交车要比自行车的速度快上很多,行驶过程中只感觉自行车在不断的后退,平平非常新奇拉着她一起看,“妈,看。”
苏雪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捧场,“妈看到了。”
张光香抱着安安让她看窗外的风景,一边介绍一边说,“安安你看,那边还有个车呢。”
车子一路疾驰,半个多小时后到达了洪江大学,苏雪桢牵着平平的手下车,安安跟着张光香也下了车,一路小跑过来要牵哥哥的手,仰着小脸,语气正经:“平平。”
张光香纠正,“安安,你要叫哥哥。”
安安哼了声,继续伸手,想看平平会不会握住。
苏雪桢看着平平的反应,平平犹豫了下,似乎对这个妹妹很无奈,手牵了过去,安安计划得逞,笑得眉眼弯弯。
之前安安经常会哥哥长哥哥短的喊,是除了爸妈以外最早学会的词,这两天却是怎么都不肯喊哥了,都是直接喊
平平。
双胞胎是同龄人,想一想本来就差了那几分钟,辈分没那么重要,苏雪桢看张光香还想纠正,劝了句:“算了,本来年龄差距就不大,她想喊名字就喊名字吧。”
“万一时间长了以后都不喊哥哥怎么办?”
张光香还是挺在意辈分问题的。
“机灵着呢,该喊的时候肯定喊。”
苏雪桢可太了解这俩孩子了,他们说话间隙安安还抬头看他们的反应,眼睛咕噜噜转,鬼灵精。
张光香听完也不管了,两个人各站左右两边,中间牵着平平安安,走到了洪江大学门口。
洪江大学建校很早,历史非常悠久,底蕴深厚。
石雕的大门,正中央刻了洪江大学四个大字,左右两边是校训,不过此时右边被一个用毛笔写的通知盖住了,上面写了“洪江市研究生报名点”六个大字,笔迹苍劲。
苏雪桢走到门卫室,“你好,我们是来报名的,请问要往哪里走?”
门卫很热情,站起来给他们指路,“直走第一个办公楼一楼就是。”
苏雪桢道了声谢跟张光香沿着路一起往前走,过去因为高考停滞,很多专业都不招生,加上去年考试的成绩还没下来,这会儿校园里没什么学生,显得很空旷,道路两旁是常绿灌木,叶片微微发黄,整个街道很干净,空气清新,看得出来学校的绿化很不错。
平平安安进去以后撒欢跑了起来。
苏雪桢沿着刚刚门卫的指示,很快看到了一栋三层的小楼,张光香看着她说,“你进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平平安安。”
学校里面要保持安静,平平安安太小不一定能坐得住,苏雪桢点点头,“好,我尽快报完名回来。”
张光香嗯了声,催她快去,“快去吧。”
苏雪桢踏上台阶走上去,沿着一条长廊走进去拐弯就是办公室,一条走廊连着多个办公室,拐角第一间就是招生办办公室。
苏雪桢握着手里的资料,抬手敲了敲门,“你好,有人在吗?”
里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回答:“请进。”
苏雪桢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一共有五个老师,各坐在不同的办公桌前,看到她进来,门口的老师站了起来,是个非常温柔的女老师,面带笑容问道:“同学你是报研究生考试吗?”
苏雪桢点了下头,“是的。”
王萍是负责报考的老师,继续问道:“你是准备报考哪个大学?”
“我要报博约大学的儿科系。”
苏雪桢事先看过这次招考的大学和专业,苏显国在一旁也给她参谋过,最终慎重决定定下博约大学的儿科系,过去几年里,哪怕是在高考停滞阶段,博约大学的儿科系始终是全国儿科专业排名第一。
苏显国也从朋友那里得知博约大学自从高考恢复以后返聘了很多之前的教授回来继续任教,其中不乏小儿外科的知名大佬,这些老教授无论是在科研还是在实践方面都深有造诣。
“博约大学儿科系,重点专业啊。”
王萍坐下拿出了笔,“把你的证件拿出来给我检查一下,大学的毕业证拿了吧?”
“拿了。”
苏雪桢从包里掏出报名需要的各种证件递给她。
王萍检查了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先登记了上去,转头又问她,“一寸照片拍了吧?”
“也给我。”
报纸上没写一共需要几张,苏雪桢一次性就拍了五张以防不够,她从包里掏照片,“需要几张啊?”
王萍一边写一边回她,“三张。”
苏雪桢把照片递过去。
王萍动作很快,最后又确定了一遍,“确定是博约大学儿科系?”
苏
雪桢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对,没错。”
王萍飞快走完了报名的流程,“2月15号以后来学校那边布告栏看看有没有报名成功,到时所有报名成功的考生我们都会张榜贴出来,有你的名字和照片就说明报名成功了,到时再来我这边领准考证。”
苏雪桢连连点头,笑着道谢:“好的,谢谢老师。”
王萍怕她会忘,又叮嘱了一遍,“记得来看啊,如果没报上名我这边还能给你报上,时间过了就真的报不上了。”
“一定要记得来我这里领准考证,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苏雪桢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证件,“好,我一定不会忘的。”
王萍站起来拍了拍她肩膀,“好好准备,祝你考试顺利。”
这是隔了十年才有的机会啊!
一切尽在不言中,苏雪桢抿唇笑了,“谢谢老师。”
从办公室出来,张光香跟平平安安正坐在楼梯口等她,张光香指着这校园念念有词,“平平安安,以后咱们也考大学好不好?”
“你们以后想做什么?跟妈妈一样做医生?还是想跟爸爸一样做警察?”
平平若有所思,眨了两下眼睛,安安还没听懂她话里什么意思,一个劲说好。
苏雪桢走了过去,一手牵起一个,“现在跟他们说这些还太早了。”
张光香虽然老是唠叨苏显国太忙,但不得不说当医生无论是经济还是社会地位方面都挺好的,振振有词道:“不早,你看你爸是医生你现在就当了医生,这方面都是有影响的。”
苏雪桢回想起自己当医生的契机,好像确实有受到父亲的影响,不过对于平平安安,她还是想尊重他们的意思,牵着孩子们往前走,“看他们吧,想当什么当什么。”
张光香想起她们这趟来的目的,追问了句:“对了,你报名报了没有?”
“报了,下个月十五号过来拿准考证。”
最少还有半个多月啊,张光香嘀咕:“还要这么久啊?”
“还有很多人没报名呢,当然要给足时间。”
为了照顾到之前受政策影响没能参加考试的考生,不仅是年龄范围扩大了,时间方面也安排的比较充裕,何况只有洪江大学一个报名点,肯定不能太仓促。
门口保安看到他们报完名出来,也说了句考试顺利,谁听着这话不开心,张光香脸上笑容更大了,“谢谢!”
报完名四个人准备坐公交车回去,正在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一辆警车飞驰着行驶过来,平平安安知道这是爸爸会开的车,激动地站在路边不停挥手,“爸!”
“不是你爸。”
警局那么多警察都会开这车,苏雪桢本来以为没那么巧就碰到岑柏,谁知道警车真的在她面前停了,岑柏降下车窗,头伸出来问:“报完名了?”
苏雪桢:“刚报完准备回家。”
还真被孩子们说中了。
平平安安看到爸爸更兴奋了,伸着手就要去扒车,苏雪桢跟张光香赶紧拉住,看了一眼车内,里面的队员纷纷喊嫂子,她脸一红,心知他们有事要办,“你们有案子就先走吧。”
岑柏看着她一逗就红的脸,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这个点就别回家了,在附近吃个饭再回去。”
徐志虎起哄:“哟哟哟,看队长这体贴的劲儿!”
苏雪桢脸更红了,“我知道。”
岑柏回头瞪了徐志虎一眼,“闭上你的嘴。”
平平安安越来越控制不住,再说下去真拉不回来了,苏雪桢催他赶紧走:“你快走吧,再不走这俩孩子真的要跟你去查案现场了!”
“你们吃点饭再走。”
岑柏看着扑腾个不停
的平平安安,心想那可是命案绝对不能带他们去,拉上车窗前说了声:“乖乖跟妈妈回去啊!”
话音一落,车子疾驰而去,速度非常快,很快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张光香看他们这么着急,心里也好奇:“恐怕是个大案吧?”
岑柏管得还挺复杂的,连投机倒把都管,苏雪桢也说不准,“不知道。”
“那我们是回去吃还是在这边吃?”
张光香没怎么来过这区域,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不太想留在这儿吃饭,摇了摇头说:“回去吃吧。”
“那我们回去吃。”
苏雪桢看公交车也来了,带着平平安安上了公交车,重新坐上公交车以后,孩子们总算安静下来了。
徐志虎开着车一路前往报警地点,岑柏翻着手里的资料,问他:“陈叔说他什么时候来?”
徐志虎扬声回答:“在后面车里,估计晚咱们五六分钟。”
他缩了缩脖子,“岑哥,听说命案现场很吓人。”
岑柏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是警察你还怕?”
“那血流满地谁又不怕!”
徐志虎就是怂他也承认。
岑柏胆子很大,“怕什么?凶手怕我们才对。”
“也是。”
徐志虎对洪江市路况很熟悉,一个多小时后很快到达了命案现场。
岑柏理了理衣服,推开车门下车,其他队员也陆陆续续下车,江华手里拿着相机走在后面。
此时这座不大的宅院门前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听说里面出了命案,大家都不敢进去,等着警察过来,看到穿着警服的人,纷纷散开了一条路。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坐在门前嚎啕不止,“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摊上这么一个媳妇儿。”
公社队长邓海岩是此次报警的人,走了出来迎接,“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来了!”
岑柏看向在门口不停哭泣的老婆婆,冷静问他,“什么情况?”
邓海岩心情沉重,“死者就是他儿子。”
坐在门前挡着路他们也没法进去查啊,徐志虎蹲下来对她说,“婆婆,我们是警察,别哭了,我们来查案了。”
马翠花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精神过来,抓着他的手站起来,语气恶狠狠的:“你可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我儿子不能白死,他一定是被那个贱蹄子害死的。”
岑柏面露疑惑,邓海岩赶紧解释,“她说的贱蹄子是她儿媳妇,自从事情发生之后就不见了。”
不见了?!
所谓命案导致原因基本有三种,谋财,情杀和仇杀。
岑柏眯起了眼睛,丈夫意外身亡,妻子却不见了,这确实很诡异。
这时陈锡元带着徒弟曹江随后也赶到了,看了一眼房子,出声询问:“是这里吗?”
有没有嫌疑要查了才知道,眼下陈锡元也来了,岑柏吩咐徐志虎,“打开门。”
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小院。
刚才的老婆婆是第一个发现命案现场的人,为了给儿子报仇,带头领他们去命案现场,“我上午去工作了,中午回来就看到他躺在客厅,已经没气了。”
岑柏进去以后扫了一眼这个院落,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跟着她的脚步走到了客厅,还没进去就先被里面的惨状惊到了,不大的客厅,几乎全被泡在血里,还有多道非常凌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门口。
入目都是红的,正中央的木桌子旁,一个年轻男人仰躺在血泊里,远看胸口有多道刀伤,江华跟曹江咔咔拍着照。
大家都没立刻进去,陈锡元在门口打量了几秒,嘶了声,“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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