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柏感觉他问的应该是远洋航行的船, 他摇摇头,“没上过。”
乔大顺其实幻想过不会被警察抓住,毕竟自己做得也算是天衣无缝, 可还是低估了如今警察的工作效率和聪明程度,不到一周就找到了他头上, 本来还想着给儿子报完仇再陪孙子几年, 现在看来,只能在梦里实现了。
他轻笑一声,态度很坦然, “放火跟下毒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家里人没关系。”
一个杀人凶手说的话, 是不能信的, 不过他这么直白的认罪还是让车里的警察都非常意外,还没见过这么直接认罪的凶手。
岑柏冷淡回,“这个我们回警局自会调查。”
乔大顺没再说话。
岑柏看他反而对自己被抓到很期待的样子,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跟警察说,到了警局让人先带去关押了, 转头跟徐志虎说:“让郑文权来一趟, 跟我一起审。”
“得嘞,我去看看他下班了没, 别提前走了。”
上次拐卖案之后, 局长选了个人去省里培训审讯技术,他们局里的郑文权被派去学了三个月, 不过这个点正好快到下班时间,徐志虎不确认人走了没,赶紧去办公室找人。
岑柏给医院打了个电话,提前跟苏雪桢说了声自己今天会晚点回去, 挂了电话后,徐志虎带着郑文权也来了,咧开嘴笑道:“正好逮到,差点就让他下班了。”
郑文权跟局里很多老前辈都不一样,他是今年警校刚毕业分配来的,近身格斗不太行,但文化基础很好,这也是张毅辉选择派他去省里学习审讯的原因,他资历浅,刚来没多久又被派去学习,平时跟岑柏接触很少,这会儿面对面,总有点怕得慌,“处长好。”
“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今晚的审讯可能比较长。”
治保处缺审讯的人才,岑柏有意想把他培养起来,乐于给机会让他锻炼,把电话让了出来。
“谢谢处长。”
郑文权嗯了声,接过电话给家附近的电话亭拨了一通电话回去,电话几秒就被接通了,他轻声开口,“嗯,麻烦你帮我跟家里人说一声,今晚回去会晚一点。”
在警局吃过晚饭,岑柏带着郑文权正式开始审讯乔大顺,周玉良在一旁做笔录。
灯光明亮的审讯室,一排长桌上坐了三个人,岑柏坐在最右边,中间是郑文权,最左边是周玉良。
岑柏打算把审讯的主动权交到郑文权手上,对他轻声道:“你来。”
郑文权紧张地抓紧了笔,看向里面的乔大顺。
乔大顺安稳坐在椅子上,冲他们笑,“没想到这牢里的饭还挺好吃。”
“比我们公社的饭好多了,我们公社厨子做的饭每道菜都咸到齁人,每天不是咸鱼就是虾,绿叶菜都很少见。”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多少年在海上飘过来的,游刃有余的架势淡定十足,他这话一出,郑文权更慌了,求助地看向岑柏。
岑柏目不转睛盯着乔大顺看,安慰了郑文权几句,“别慌,该怎么问就怎么问。”
“嫌疑人乔大顺,1923年生,户籍地洪江市武黄区,现住地洪江市南汇区津湖街道35号,渔业公社大管轮。”
郑文权有条不紊叙述起他的基本情况,依次进行核对,“上述信息的准确性你有异议吗?”
乔大顺摇头,“没有。”
1923年生,今年也才53岁,但看乔大顺的状态,说他是七十岁都有人信,可见海上的日子有多辛苦。
眼下掌握的证据实际都建立在他们的猜测上,并没有直接指向乔大顺的证据,郑文权也没采取单刀直入的方式,选择了“引而不发”法,意图勾起他的倾述欲,“当前我们警方已经掌握足够多的证据,能描述下你最近都做了什么事吗?”
这种简直太小儿科了,乔大顺不大看得起这种新人,“不能由你旁边的人来问吗?”
“放心,该招的我会全招。”
郑文权扭头看向岑柏,眼神求助:“处长,你看?”
岑柏索性接过了笔,直勾勾地看着他,语气沉静,反问回去:“该招的都会招是吧?”
乔大顺回:“是。”
郑文权默默在一旁学习。
岑柏看出来了,这个乔大顺恐怕真有点东西要抖搂出来,而他估计因为儿子的事情对警察的信任度比较低,很清楚郑文权这个等级的警察听了也没什么用,所以有意想让他来负责审讯。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能审讯出什么吧?
岑柏收回了审讯的主动权,目光死死看着他,直接了当问,“1月26号发生在棚户区的大火,是你放的吗?”
乔大顺点头。
“用什么方式放的?”
“泼油,然后点火。”
“导致林家柱夫妻跟他父母死亡的河豚毒也是你放的吗?”
“是。”
“怎么放的?”
“我把河豚的血抽出来注射到普通的黑鲷鱼上,挂到了他们家门口。”
岑柏继续追问:“你怎么确定林家柱一家人在这晚上会吃黑鲷鱼呢?”
乔大顺露出几丝身为渔民的自豪,“黑鲷鱼难捕,白天喜欢跑到水底躲着,晚上才出来找食吃,越到冬天天气越冷潜的越深。”
“林爱国就爱这一口,大家平时为了讨好他,时不时自家捕到了都喜欢去送他一条。”
“鱼肯定是越新鲜越好吃,过了夜味就变了,他们不可能拖到第二天再吃的。”
这么了解林爱国,看来早些年两家关系确实不错,岑柏终于来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冷声问道:“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他们该死!”
乔大顺表情非常坚定,脸上肌肉松动,甚至有些扭曲,追问他:“杀人偿命不是应该的吗?”
岑柏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拉长音轻飘飘提起:“哦~”
“你说的是72年乔洪生在海上意外死亡的案件啊……”
他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乔大顺,又是意外死亡!那根本不是意外死亡!
这两句话简直是在往他伤口上撒盐,他脸色涨红,怒骂道:“洪生他是被这群人害死的!”
“你们这群废物警察,就知道草草结案。”
岑柏眼里带着探究,声音很慢,“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意外死亡?”
“我知道,我见过他们这些人的手段。”
乔大顺动作都激动起来,“你们这些没上过船的人根本不会了解海上到底有多么恐怖!”
“我就曾经不止一次见过林爱国亲手把船员从船上推下去,有的人甚至只是因为伙食的问题跟他抱怨了一句。”
岑柏瞬间清醒了,周玉良本来在记笔录的手也顿了下。
乔大顺面部紧绷,神情格外痛苦,“你经历过远洋航行吗?二三十个人整日待在船上,有的人你可能根本不熟悉,拉帮结派是常有的事情,就这么被困在一起出航,眼前除了海还是海,没找到捕鱼点就一直在海上走,完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大家只能靠打扑克度日,稍微一丁点矛盾就会让人动了杀心。”
“他们会根据亲疏分成不同的帮派和等级,一起欺负别的没帮派或者帮派人数少的人。”
信息量太大,岑柏在脑海里消化了几秒才接着道:“那为什么你们不报警说出来?”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警察根本查不出来,他们帮派在靠岸下船前都串供好了证词,你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有时候他甚至会让我们亲眼目睹他把人推下去的过程,如果我们这些人中有表现出不愿意或者想告发的念头,之后葬身大海的人就是自己了。”
乔大顺崩溃道:“我还有家要养,我家就靠我出海挣钱,我不能就这么没了。”
“后来改革了,船都收归公社管,他们收敛了不少,那一年我实在受不了了,再也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出海,被林爱国威胁不准把以前的事情说出去,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我出海的时候,我儿子洪生跟着他们的船队一起出了海。”
“他才27岁啊,根本不知道那是一群怎样的恶魔,就是这次出海,他再也没回来!”
“你让我怎么能不怀疑他是被人害死的?”
岑柏万万没想到内情是这样,愣了几秒没接话。
郑文权也呆住了,周玉良更是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都写了什么。
乔大顺露出了畅快无比的笑容,感觉非常解恨,“他们这些人罪有应得,本来就不该活着,继续活下去之后只会祸害更多的船员。”
岑柏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这场跨越多年的案情里,真的枉死的只有他无法得知名姓的无数个“乔洪生”,这些船员才是真的可怜。
他也不觉得这是一场乔大顺自以为英雄的“为民除害”,无论是不是被迫,他一定程度上也是帮凶,每次跟船出航估计也从中获利不少。
乔大顺只是在怨恨过去的自己,目睹无辜的船员被害死,跟那些恶人同流合污,或许在之前某一次冤案里他愿意揭发这些人,就不会出现之后儿子惨死的事情,而如果乔洪生没死的话,他或许会把这些事带到棺材里都不会说出来。
归根结底还是没触碰到他的利益罢了,换一个词来说,就是死的不是他亲人。
而在这积攒重油用来报仇的四年里,他的心性早就扭曲了,又或者在更早之前,就已经被同化了,早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岑柏翻了个白眼,生气地咬紧了牙,“别自以为是了,你跟那些人根本没区别,本质也是一个滥杀无辜的刽子手。”
“这次着火的家庭里有很多人跟这件事根本没关系,你有去医院看过他们吗?你知道他们有的人甚至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吗?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身上满是烧伤的疤痕,可能会伴随他们一辈子,你让那些人未来怎么活下去?”
“嗯?”
乔大顺被他一番质问问住了。
真是一场晦气无比的审讯!岑柏率先站了起来,吩咐下去:“把人给我继续收押,注意防止他自杀。”
有了乔大顺的笔录,他们警方也就能进一步去搜寻确凿的定罪证据了,岑柏走出审讯室,回了趟办公室,坐下后再次翻开72年乔洪生被害的案宗。
乔大顺一派言之凿凿的样子,但他只是根据船上那些人过去的德行凭借经验判断的,具体乔洪生是不是真的因为林家柱一行人被害说不定,他不知道有没有必要重启这个案子调查。
就算查下来,估计也很难翻案,四年过去了,很多证据都没了,还有过去那些在渔民口中意外死亡的船员,到底是不是真的意外死呢?
这些一件件真追踪下来,恐怕又是跟上次的拐卖案一样,一连半年都死磕在这里了。
岑柏手指轻叩桌面,犹豫不决,高长东准备下班了,一看他还在那坐着,喊了句:“处长,还不回去?”
“走。”
岑柏看墙上时钟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赶紧起了身,收拾东西回家,两个人一起出了办公室,高长东踏上自行车,叹了一口气,“这个点去,估计家里小子已经被他妈接走了。”
岑柏对幼儿园关心程度高了不少,顺口问他,“咱们公安局这职工幼儿园咋样?”
“挺好,发了两套棉服,平时孩子在里面吃饭也都规律,他妈挺放心的。”
高长东笑着开玩笑,“回头处长您家知远跟知微也来,到时候三个孩子可以一起玩,也有伴了。”
“我打算把他俩留到两岁再来上幼儿园。”
太早不放心,岑柏说完踩着自行车回了家。
冬日的夜晚分外冷,张嘴呼吸就是一口薄雾,鼻尖通红,岑柏搓搓手把自行车搬进屋里停着,客厅里正躺着睡觉的茸茸听到动静,翻身起来,轻吠了两声。
“别叫。”
岑柏上前摸了摸它的头,抬脚上楼。
这个点,张光香已经回屋睡觉去了,苏雪桢哄睡了平平安安正在书桌前看书,岑柏脱下身上的警服,先去洗了手回来,坐在煤炉前烤火,感觉身上慢慢回暖,“明天还去医院吗?”
“不去了。”
产假也没几天了,苏雪桢想趁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孩子们,“你呢?案子是不是有突破了?”
岑柏抬起煤炉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轻声回:“凶手认了。”
“这么快?”
苏雪桢偶尔听他说起案子,一般审讯过程最少都要三四天,很少有这么短的,有些意外。
“总体审讯比较顺利。”
岑柏也没避讳,简单跟她说了下案情,苏雪桢听完才知道火灾的来龙去脉,一时也没了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外行人谁能知道出海捕鱼还有这种内情。
“具体调查估计还需要一周,没事,我们都能解决。”
岑柏不想在家里也发散这些情绪,喝了几口水,手没那么冰了才去床上看平平跟安安,两孩子乖巧躺在床上睡着。
外面冷,平时俩孩子基本不怎么出卧室,被养得极好,脸蛋白里透红,小手指也粉粉的,格外惹人怜爱,岑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也许是是熟悉的气味突然出现了,平平猛地睁开了眼睛,眨巴几下,有些懵,似乎在反应这张大脸怎么凭空出现了。
“醒了?”
岑柏顺手把他抱了起来,凑到苏雪桢跟前,“看,妈妈在学习呢!”
这举动实在讨嫌,苏雪桢一记眼刀飞过来,岑柏立马瑟缩,平平啥都没看到呢,就又被他抱到了煤炉前,他抱着孩子坐下,介绍:“这东西叫煤炉。”
靠近煤炉格外暖和,但一直这么放着就有点暖和过度了,平平被热意烘得脸有点热,不适地动了动小身子。
坐在椅子上,热度首先先冲他怀里来,岑柏看到平平乱动,一摸小被子,忒烫!
他知道自己坏了事,下意识看了眼苏雪桢,看她没注意到这边,赶紧抱着又站起来,“咱们还是回床上睡吧。”
平平躺回到床上,撇着嘴看他。
“是不是饿了啊?”
岑柏装模作样要去泡奶粉。
苏雪桢听到,这才从书本回神,忙回他:“可能是,你给泡点奶。”
岑柏马上去泡了奶粉回来,试了下温度喂给平平,看他一点点喝下去后,郑重叮嘱:“喝了这壶奶,就忘了这回事。”
平平握紧了小拳头。
苏雪桢回头看了眼,看他们父子俩相处蛮融洽的,收回视线继续学习,不过很快就闻到了一股味,她立马反应过来是孩子拉屎了,“是不是拉了?你给换下。”
岑柏一看还真是,赶紧给平平换了张干净的,换完平平又乐了。
岑柏又去洗了下手,回来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笑容,总不能说孩子记仇,但总感觉被摆了一道,平平醒来活动了这么久,一旁睡着的安安不一会儿也醒了。
岑柏不敢再跟孩子闹着玩,乖乖给安安也喂奶,哄两个孩子睡着,洗完澡苏雪桢还在看书,他就先睡下了。
苏雪桢这两天除了儿科知识外,还在恶补英语知识,她总感觉研究生考试会考这个,一看进去就忘了时间,等再翻页的时候,已经是零点。
岑柏跟孩子们都已经睡着了,苏雪桢赶紧去洗漱,回来睡觉。
过了腊八,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了,刮得人脸疼,张光香哈着气进屋,“快来吃饭。”
四个人坐在桌前吃完饭,两个人骑车去上班,岑柏经过这一夜,想通了,决定重启72年乔洪生的案件。
明晃晃的疑点在这摆着,要是连他也不跟进这个案子,以后这桩案子可能真的会彻底定性为意外死亡案。
重启过去的案子需要去局长张毅辉那汇报,岑柏早上先开了早会,让成员们去乔大顺家搜查证据,顺便调查另外四家的现状。
早会开完,他就带上乔洪生的案宗去了局长室,“局长,我这有一桩旧案想重启调查。”
张毅辉翻开看了眼,“为什么要重启这个案子?”
“纵火案的嫌疑人乔大顺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才决定报复当年在船上的几家。”
岑柏把昨晚乔大顺的笔录内容随后也递了过去,“这是我们昨晚审讯乔大顺得到的信息。”
“我怀疑林家柱父子航海多年来,曾故意伪造了多场意外事故来掩盖真相,可能要详查出海失踪案件。”
“你是有什么葫芦藤体质吗?”
张毅辉看完深深叹息了下,说不上好还是不好,这个岑柏,每回查案,总能跟葫芦藤一样,一抽带一串。
岑柏连连摇头,表示自己非常无辜:“局长,我也不想这样啊。”
“就是这案子总是被带出来。”
现成的疑点在这摆着,张毅辉总不能不让他查,“行,交给你了,尽量给我元宵节前把案子给结了。”
“得嘞!”
岑柏得了允许,笑容满面出了办公室。
船员失踪是常有的事,住在附近的渔民早就见怪不怪,多数也不会报警,岑柏翻了下过去的案宗,十年间就发现15例报警的,其中有两件案子的船长是林家柱父子。
一件发生在69年,一件发生在66年。
时间实在过去太久,岑柏也不确定还能查到多少证据,考虑到每年失踪的船员众多,也到了送回航海资料的时间,他带人又去了棚户区码头。
陆西坤已经在准备收尾工作,今晚就会解除封禁,岑柏去看的时候,受灾区域已经在逐步放开,不少家属回到了家里开始打扫准备重建。
房子方面,公社到时会安排人过来帮助重建,就是家具或者财物,烧没了就是真没了。
岑柏走到陆西坤跟前,问他:“回去了?”
陆西坤拍了拍他的肩,结束也没半点开心,叹道:“回去啊,回去写报告。”
“你呢?听说找到纵火的人了?”
“找到了,就是现在又牵连出别的案子。”
岑柏也愁,“局长给我限定了时间,说要元宵节前结案。”
“这不还有将近一个月吗?”
陆西坤很看好他,“相信我,你一定能完成。”
“行了,我去公社社长室。”
等下还有事,岑柏就是过来问候下,没聊几句就走了,去找姚邵龙。
昨晚乔大顺被警察带走的事情,在这一片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罪,还以为是出身成分不好。
大管轮在远洋捕鱼中的地位挺高,乔大顺为人又善良勤快,帮着也带出了好几个徒弟,附近居民对他评价都很好,私下里都说他冤枉,这会儿看到岑柏带着人又回来了,又惊又怕,还以为他又要带走谁。
姚邵龙更是提前就从办公室跑出来,看向他的目光更恭敬,看了一眼没看到资料,弯着腰说:“您看,通知一声,我可以自己去拿的。”
“进去说。”
岑柏先走了进去,很快徐志虎跟周玉良也跟着走进来坐下,他朗声说:“资料我们还有需要,可能暂时还不回来了,我这次来,一是为了资料的事情,二是为了别的事情。”
姚邵龙提着脑袋坐下,“什么事?”
岑柏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说了:“我听说咱们这每年出海都会失踪几个船员?”
“是,尤其是远洋捕鱼,因为航行远,出了海我们就很难联系到了,加上海上的风暴等意外也不少,所以每年总会有意外丧身大海的。”
姚邵龙抹了把汗,下意识觉得他是为了失踪船员补偿来的,着急道:“关于这方面,我们公社其实有补贴的。”
“信息都有记录吗?”
岑柏补充,“越详细越好。”
“都有的。”
毕竟每回失踪一个人,总要补贴不少钱进去,这些一笔笔都要上报的,姚邵龙每年都会整理,站起来后又问了句,“全都要吗?”
岑柏点了下头。
姚邵龙马上进去开始找了起来,因为涉及年份很多,找起来有些费劲,他进去半小时才出来,“久等了。”
岑柏同样不打算在这看,准备带回警局一个个查,“这些资料我能带回警局吗?”
姚邵龙为难了,昨天下午刚给了资料,傍晚乔大顺人就被带走了,这让他很难不从自己那堆资料里怀疑,“这……”
徐志虎看不惯他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出声强调:“我们拿走是有正事要做。”
岑柏拿起了笔,“跟昨天一样打证明可以吗?”
开玩笑,他们警察办案,就是直接冲进他办公室找都没关系,姚邵龙只能答应,“嗯,跟昨天一样就可以了。”
岑柏飞快打好了证明,想起什么又问,“对了,林家柱一家在这次火灾中丧生了,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姚邵龙接过证明,温声回:“等尸体从公安局送回来,公社会准备简单的悼念仪式安葬他们。”
“他常驾驶的船呢?”
这船可是重要证据,近阶段不能驶离港口。
“还在港口停着,再过一周会安排别的船长来开。”
岑柏斩钉截铁道:“这船没警局的允许不准驶离港口,任何人不准随便动,我明天会派人来调查。”
“方便问下为什么吗?”
姚邵龙实在憋不住好奇心了,这又是调资料,又是抓人,现在还封船,到底是在搞什么?
“涉及重大案情,现在暂时无法告知,请你也不要私自告诉别人。”
岑柏暂时还不想透露乔大顺被抓的真正原因,一旦说出来,不但会打草惊蛇,以后乔大顺一家恐怕在棚户区也待不下去了,这样一个纵火的凶手就在这住,可以想象他们一家会经历什么。
姚邵龙只能听话,“好。”
岑柏嗯了声,带上资料又离开了,这些天一直警局跟棚户区来回往返,徐志虎对路况熟悉了不少,一路开回去格外顺利,下午三点就到达了警局。
高长东带队的一波人去调查另外四个家庭了,岑柏领着剩下的队员又开了一个短会,“失踪名单里,除了多关注以林爱国跟林家柱为首的船长外,另外注意船长名字出现频次较高的人。”
姚邵龙给出的这份失踪名单,是从58年到76年,共18年间的失踪数量,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岑柏看了下,共有95人失踪,平均每年失踪5人以上。
徐志虎在下面喊哪个船长失踪了谁,周玉良就在黑板上划正字,写上失踪名字。
岑柏看着黑板一笔笔被勾出来的线,看得出来,多数都是意外,很多船长的名字只出现过一次。
徐志虎念着念着突然停了,声音微颤,“这一趟由林爱国负责的航行,失踪了四个人。”
岑柏从椅子上惊坐起,“我看看。”
发生于65年的一次远洋捕鱼,一共失踪四人,姓名年龄籍贯都有。
白纸黑字写着,连补偿款都注明了数额。
岑柏瞬间想到了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就是乔大顺供述他跟林爱国彻底决裂那次,他往下一翻参与船员姓名,果然在大管轮那栏看到了乔大顺的名字。
快过去12年了!出海26个人,只回来22个人。
岑柏咬紧牙关,感觉满腔的怒气无处撒,双手撑在桌子上,厉声吩咐下去,“多派点人过去,这艘船上涉事的船员全都给我抓来。”
徐志虎马上站了起来,“是!”
高长东带人调查回来,就见警局出动了好几辆车子,赶紧跑过来问,“怎么了?”
治保处都快出动完了,只剩办公室的龙江在,小声跟他解释,“处长发现了林爱国有一年出海失踪了四个船员。”
高长东好久没见到岑柏这么生气了,不由得嘶了声,骂林爱国:“这玩意真狠啊,海里的鲨鱼都没他这么会杀人。”
“真是便宜他了,居然就这么死了。”
从警局到棚户区,一趟来回要四个小时,又要找人抓人,前后花了七个多小时才把还活着的17个人抓捕归案,徐志虎汇报,“苏刚荣跟李磊烧伤严重,现在正在附一医院治疗,我已经派人看住病房了。”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治保处还灯火通明,岑柏入职以来,第一次见警局里的关押牢房全关满了人。
他先按照职位依次往下审讯,林爱国作为船长已死,现在牢里职位最高的就是当时身为一副的侯红喜。
岑柏知道这个名字,乔洪生意外死亡案他也作为二副出现过,他语气不太好,脸上的笑就更显得渗人,“知道我们抓你来干什么吗?”
要说光抓他自己,侯红喜没什么感觉,但直到他看到另外被抓来的船员,心里顿时门清,但依然强撑镇定,装作不解道,“不知道。”
岑柏过去审犯人耐心都挺足的,但此刻面对这种人懒得施舍自己的耐心,挥挥手,“不知道就给我慢慢想。”
“带下一个进来。”
两个队员很快押着林世平来了,还故意安排这两个人面对面擦肩而过,对视的瞬间,侯红喜跟林世平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惊恐。
林世平颤巍巍坐下,双腿不断发抖。
通过乔大顺的口供,岑柏猜测,这批船员里肯定既有参与谋杀的,也有被胁迫隐瞒的,这些被胁迫的人就是突破点。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罪不至死,也容易招供。
他们去抓人期间,岑柏也把这些船员在65年后曾参与的出海找了出来,可惜只从姚邵龙那要来了近五年的,只能从71年开始看。
71年时,已经是林家柱担任船长,这个林世平,跟林爱国是堂兄弟,也算是林家柱叔叔,但是从71年后资料来看,他却鲜少跟林家柱一起出海,这非常不符合常理。
如果岑柏没猜错的话,很可能在1965年那件事情以后,林世平就不再跟着林家出海了,因为害怕。
他玩味地看着发抖的林世平,感觉他应该就是被胁迫的一位,语气放缓了些,“同志,你知道我们抓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林世平吓得牙跟嘴巴都打架,僵硬地点了点头。
岑柏循循善诱,“那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林世平没半点犹豫,很快认了,极力强调一句话:“人不是我杀的,跟我没关系。”
“别急,慢慢说。”
怕成这样,可见当年留下阴影不小,岑柏又说:“坦白从宽。”
时隔多年,林世平还记得那个血腥的午夜,这一度成为他的噩梦,他边哭边说:“我那一年是跟堂哥林爱国去太平洋那块捕鱼,刚开始一切都好好的,后来到达预定好的捕鱼点却一直捕不到鱼,大家就在附近漂了两天,每个人都非常焦躁,这时候船里的杜振卫突然提出往前再开一点,当时我哥本来不愿意,但拗不过船里大家的反对声,就驾驶船往前开了一天,后来果真在那捕到了大量的金枪鱼,65年,金枪鱼非常珍贵,价格很高,当天我们都非常开心,庆祝了一整晚,想着这趟赚发了,结果返航第一天杜振卫就跟我哥提出要重新计算这趟捕鱼收益的工分,他要占大头。”
“返航第二天,杜振卫就消失了,后来船里有人就传是我哥杀了他,因为在夜里听到了声响,然后当天晚上传这个谣言的两个人也死了,在船舱里,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
岑柏又问:“另外一个人呢?”
“他说上岸要告发我们。”
林世平艰难呼吸着,“所以我哥把他也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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