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娃后, 这还是苏雪桢第一次离开孩子这么久,坐下陪着玩了好一会儿,等他们睡着才下楼。
张光香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递给她小半锅粥,自己去端别的菜,“孩子都睡了?”
“嗯,刚哄睡。”
苏雪桢接过小锅,等张光香一起上楼,“爸也回附一医院了吗?”
“你刚走没几分钟他也跟着去了。”
张光香把碗筷也都放上托盘上一并端走, 抬脚跟她一起走出了厨房,这才有时间去问昨晚到底发生了啥事,“到底出了啥事啊?”
“棚户区那边发生了火灾, 烧伤了不少人。”
苏雪桢继续解释道:“岑柏也是因为这场火灾才没回来的。”
张光香心里顿时了然, “那你这明天是不是还要去医院?”
“明天再去一天吧。”
病房那么多患者,苏雪桢实在不放心。
两人说着很快到了二楼卧室,岑柏还在睡,张光香放下饭菜走过去想去喊他起来吃饭,苏雪桢忙拦住了,“没事,让他睡会儿吧, 饭先放煤炉上温着。”
“也行。”
煤炉一直烧着,饭菜也不会凉,张光香坐了下来, 给岑柏留出饭菜, 一碗米饭和一碗菜。
苏雪桢又给他舀了一碗红薯粥,一并放到煤炉上小锅的蒸笼里,随后盖上锅盖。
张光香炒了两个菜, 一个木耳炒豆芽,另一个辣椒炒腊肉,红薯粥里另外加了花生,软糯无比,入口甜丝丝的,腊肉不腻,微微的咸,两道菜都非常下饭。
苏雪桢肚子饿,配着菜把一碗米饭吃完,一碗粥也喝了。
吃完饭,苏显国从医院下班也回来了,他提前吃过饭了,张光香之后没在她屋里久待,收拾完就出去了,苏雪桢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平平安安又醒了。
抱着喂完奶,两孩子都不困了,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个劲盯着她看,仿佛在控诉你今天白天扔下我们去哪了。
苏雪桢笑着跟孩子们聊了会儿天,主要是讲自己在医院做了什么,为了不打扰岑柏睡觉,声音放得很低,平平安安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但表情很专注的样子。
岑柏就是在她轻柔的叙述声中醒来的,在床上睁开眼睛时脑子还有点懵,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声音微哑:“几点了?”
“快十点了。”
苏雪桢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在被窝里用脚踢了下他,“煤炉上温着晚饭,下去吃点吧。”
睡了快四个小时啊,岑柏摸着脑门慢慢坐起来,先去洗了把脸,回来把蒸笼里的晚饭端出来,坐下开始吃,先扒了一口米饭,问她:“你几点回来的?”
“六点多。”
苏雪桢稍微坐正了些,“对了,昨天的火灾查清原因了吗?”
“还没。”
岑柏摇摇头,“目前只知道不是意外起火。”
“人为放的?”
苏雪桢一听差点没控制住音量,反应过来孩子还在睡着又放低了声音,感叹:“这凶手也太狠了吧!”
冤有头债有主,岑柏估计这桩案子恐怕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不然着火的应该就林家柱一家,凶手犯不得如此大张旗鼓一连点了一片,另外几家被烧得比较严重的,恐怕跟凶手之间的仇怨也不浅。
岑柏吃完饭,把碗筷端下洗干净,又上了楼,刚才在床上睡了几个小时,吃饱饭感觉没那么困了,坐在床边坐下开始看两个孩子。
昨晚的事让他意识到自己跟苏雪桢平时的工作有多忙,以后恐怕两个孩子会经常经历这种爸妈不在家的时刻,他伸手揉了揉安安的头,话里带着担忧:“平平安安两岁后就送我们警局的幼儿园吧?幼儿园就在我们警局对面,离得近,平时还会教孩子们一些防身的技巧。”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他们局的幼儿园,最小的可招收一岁半的公安子女,不过岑柏觉得一岁半太小,还是打算两岁以后再入所,孩子托管在这里他也放心,毕竟离得近,平时中午下了班休息还能去看一眼。
“现在几个班了?”
苏雪桢也有这个打算,他们人民医院的职工幼儿园,是跟周边很多国营单位合作办起来的,每年送进幼儿园的孩子数量很多,保育员照顾起来有点力不从心。
岑柏说不准,“没注意,之前好像两个班。”
他过去不怎么关注幼儿园的事情,要不是自己也有了孩子,恐怕现在对幼儿园的事也不了解,只记得今年高长东送了自己一岁半的儿子过去,他也跟着去看过,园里设施还不错,不仅包三餐,还能包住宿,一群穿着同样制服的小豆丁排排坐在园里晒太阳,非常好玩。
这是国家给予公安子女的照顾,平平安安有这个资格自然要争取,苏雪桢提前给孩子们应下来,“行,两岁以后带他们去看看。”
夫妻俩聊完这个话题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苏雪桢在医院熬了一夜,很快就睡下了,一早两个人在家吃完早饭,一个去公安局,一个去医院。
轻度烧伤好恢复,难的是中度烧伤以上,这时身体度过体液渗出期来到了急性感染期,大量创面正是众多细菌的培养基,不注意非常容易导致脓毒血症,每日要多关注患者的创面清洁。
苏雪桢刚到医院工作就没停过,烧伤后3到10天,也是水肿回收期,身体因烧伤流失大量体液后,想恢复,势必要重新分布□□,在这个回收过程中,有一定可能把水肿液中含有的有害物质带回人体,要一直注意患者身体状态,及时使用合适的抗菌药物。
岑柏经过一夜的休息,精神和身体都得到了恢复,精神满满来了警局,高长东送完儿子晚了会儿也到了警局,大家都到齐后,一起开了个会。
岑柏看了眼高长东,“长东,你先说。”
高长东把自己昨晚的调查成果要点写在了纸上,一字一句站起来汇报,“这个林家柱,从他父亲那辈就开始做出海捕鱼的生意了,早些年也富过一阵子,后面改革,船都收归国有了,他父亲也从船长变成了一个小生产队长,因为他经常跟着父亲出海打鱼,又有技术又有人脉,很快就接替父亲做了生产队长,70年以后,父子俩经常一起出海打鱼,在棚户区那一片过得算是不错的。”
“不过他们父子俩,私下风评都不太好,出海嘛,经常一去就一周或者好几个月,每个人在海上到底捕了多少鱼,只有他们出海的人知道,下了船,他作为船长,全看他一张嘴怎么说,都是由他向上面汇报,所以背地里,有不少人说他给自己亲戚优秀标兵的称号,优秀标兵比普通工人能多领6个工分。”
“每年生产队分收益的时候也多一点。”
岑柏点了下头,“玉良,你来。”
周玉良站起来也开始说,“我查到的跟长东哥也类似,附近渔民对他家都是表面巴结背地里怨恨的,他们的船是那种大船,可以航行很远,所以一般不在近海捕鱼,因为近海的鱼便宜好捕,竞争也大,林家柱开船喜欢跑很远,经常一去就是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面吃住都在船上,但每回出海回来,捕鱼最多的总是林家柱跟他们亲戚家。”
“很多跟他一起出过海的人都不愿意再跟他一起出海,不过这事又没得选,只能任他压榨。”
江华随后也站了起来,表情正经,“我听码头的人说,林家柱他们72年有次秋季出海,回来的时候死了一个人。”
“说是夜里捕鱼的时候不小心被大鱼拉下去了,连尸体都没了,但这家人死活都不相信,当时也报了警,因为没有证据,警察只能定性为意外。”
“当时在棚户区闹挺大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岑柏是73年来的洪江市警局,72年这个案子应该是别的警察负责的,他手指轻点桌面,吩咐下去:“我去找一下当年的案宗,你们三个再跑趟棚户区具体问一下72年出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顺道再问陆西坤要一下这次火灾所有着过火的家庭位置和火势大小。”
三个人嘹亮喊了声是,离开会议室开车再次前往棚户区。
岑柏跑了趟档案处,没进门就开始喊,“贺叔,帮我调一下72年棚户区出海意外死亡案的案宗。”
贺荣贵听到声音从里面走出来,推给他一张申请表,“先在这写个申请。”
岑柏低头一边写一边不忘继续强调,“是72年秋天棚户区出海意外死亡案,不要拿错了啊。”
贺荣贵嗯了声,进屋开始给他找档案,岑柏填完就坐在那等着他回来,半个多小时后,贺荣贵拿着一袋案宗出来了,先看了一眼他的申请表,把案宗递给了他,“看完给我尽快拿回来。”
岑柏连连点头,抱着案宗回去,到了自己办公室才慢慢打开,最前面一栏的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察已经退休了,他直接往下看去。
一艘船在茫茫大海航行,除了克服身体的不适外,更要随时应对由大自然发起的攻击,是以长途的出海意外向来不少,失踪更是常有的事,每年也一直有相关的失踪报案。
秋季这场跟林家柱有关的报案,死者名叫乔洪生,年龄27岁。
家属坚称是在船上被害的,但这事吧,死无对证,连尸体都葬身大海了,你家属说是被害的,你又不在船上亲眼看到,中途也没联系,咋知道的呢?
当时一起出海的船员证词里都说他是不小心被大鱼拉下去的,警察还去查了出事的船,着实没找到什么证据,最后只能以意外死结案。
一眨眼,四年过去了。
会是乔家人因为怨恨船长林家柱而蓄意纵火吗?
岑柏说不准,毕竟看林家柱,似乎树敌颇多,那些怨恨他把优秀标兵给亲戚的人其实也有嫌疑,而且还有一个点,凶手到底是从哪得到这么多汽油呢?
不解释清楚这点,这案子就很难破。
无疑乔家人可能会是重大的突破点,岑柏急匆匆又去户政处调乔洪生一家的资料,大致看完,理清了脉络。
乔家本是一家四口人,父母都是当地的渔民,1968年他娶了老婆,妹妹也在次年嫁了出去,69年妻子给他生了儿子,72年又添了一个女儿,正式变成了一家六口人。
往往是父仇子报,岑柏算了下,乔洪生最大的儿子今年也才7岁,太小了,着实不太可能做出报仇的举动,排除子女,那就是他的父母或者妻子妹妹了。
家里还有两个幼儿需要照顾,万一事情败露被发现,孩子谁来照顾?岑柏作为一个父亲,感觉乔洪生家里人应该也不会做出放火这种事来。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亲自再跑一趟棚户区,带上徐志虎跟另外一名队员曹忠先开车前往,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又到了昨天他们来过的码头,岑柏看着外面停靠的船,喊了声停,把车窗也降了下来,跟他说:“在这停一会儿。”
徐志虎把车停下来。
岑柏没怎么坐过船,这种大船更是少,结合这个案件对大船就更好奇了,靠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还见到一艘船冒着黑烟起航了,看了一阵子,实在没什么思路,只能遗憾关上了窗,“去陆西坤那。”
徐志虎再次启动车子,沿着路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陆西坤,受灾现场仍在封控中,他找了个受损程度相对没那么严重的房子,在院里正在根据提交上来的资料画这次火灾受灾的家庭。
岑柏走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眼,“画了多少?”
“刚画一半。”
这活对陆西坤来说也挺折磨的,坐在这刚半小时,脸上表情已经有了不耐烦,反问过去:“你呢?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刚起步。”
这个图跟他的案子也有关系,岑柏仔细看他已经画好的图案,很显然陆西坤是按照受灾严重程度来依次画下来的,能很清楚地看到林家柱附近这几户烧得都挺严重的。
陆西坤是个粗人,画技也差,越画越潦草,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岑柏还是从图里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如果排除风力等别的因素,按理说火势应该随着距离慢慢衰减的,但这张图里明显有几家受损程度要高于隔壁。
他伸手依次指了指,“这家姓苏的、这家姓李的、姓林的和姓侯的为什么受损程度也高一点啊?”
这不明知故问吗?
陆西坤抬起头看他,看傻子一样,“也被泼了油啊。”
“泼了油?”
岑柏敏锐地感觉到他措辞的变化,语气有些急:“你昨天不是说泼了汽油吗?”
“上午我们队员分析了下物质,这油不像纯汽油。”
陆西坤埋头继续画图,“拿去检验了,结果还没出来。”
岑柏听着近处响起的一阵阵大船的汽笛声,排除汽油后,整个思路打开,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刚才在码头看到大船启航时烟囱咕噜噜冒出的黑烟,瞬间激动起来,一把掰过陆西坤的肩膀,着急问他:“现在大船都烧什么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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