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坤的爱人孟花蕾原来在港闸区一个镇上的兽医站工作,陈子坤停薪留职时她也把工作辞了,一起去东海帮老爷子搞工程。
陈子坤回来之后她不想一个人呆在东海,上个月在老爷子的支持和老单位同事的帮助下,在白龙港开了个专门卖兽药和鸡饲料的店,干起了老本行。
白天一边看店一边带孩子,太阳一落山就回宿舍做饭。
白龙港客运码头只剩下三条客运航线,并且这三条客运航线每天只有一班船。
码头的领导和职工越来越少,能回滨江港的都回滨江港了,办公用房和宿舍空出来很多。尤其曾经很热闹的宿舍区,现在变得冷冷清清。而她和陈子坤的宿舍就在韩渝和韩向柠的宿舍前排。
不知道是太冷清太寂寞,还是怀上了宝宝变得非常喜欢小朋友,韩向柠一下班就帮着带孟花蕾的儿子小俊俊。
正一边看电视一边聊着小俊俊明年该上幼儿园,到时候是送到市区上,还是就在白龙港上,韩渝和陈子坤一起开着警车回来了。
“咸鱼,你不是去分局了么,怎么跟陈教一起回来的?”
“我去趸船上看了看。”
韩渝俯身逗了逗飞奔出来的小俊俊,这个小家伙跟冬冬小时候一样顽皮,就喜欢坐警车。
韩向柠看着他身上的衣裳,又好奇地问:“你怎么穿我们单位的工作服,你的警服呢?”
“警服在车上。”
韩渝猛然意识到竟忘了换衣裳,拉开车门拿出警服,解释起这么晚才回来的来龙去脉。
韩向柠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惊诧地问:“那条方便旗不光有重大缺陷,船长船员还可能使用的是假证书?”
韩渝笑道:“是啊,问题很严重,已经滞留了。”
孟花蕾对这些不是很懂,好奇地问:“柠柠,什么叫方便旗?”
“就是不在自己国家注册去其它国家注册,不悬挂自己国家国旗,而是悬挂注册国国旗的商船。”
“自己国家的船,为什么要去其它国家注册?”
“图省钱图方便呗,有些国家,主要是一些小国家,注册费用和税收低,甚至对外国船公司和股东不征收所得税,对船员的雇佣不加限制,对船舶的经营管理也不干涉,所以全世界的商船有三分之一挂的是方便旗。”
孟花蕾想想又喃喃地说:“船长的证书都可能是假,那些船东和股东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敢让一个假船长开船。”
陈子坤转身看了看笑而不语的韩渝,说道:“花蕾,船长不一定非要开船。”
“船长不开船?”
“船长是船上的负责人,什么都要管,不可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那船是谁开的,大副吗?”
“大副好像也不用开船,鱼支,我说的对不对?”
韩渝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在大多远洋货轮上,大副一般负责货物配载、装卸、交接等运输管理工作和甲板部所属设备的维护保养。”
孟花蕾追问道:“二副呢?”
“航行时船长其实也是要值班的,二副的主要工作是在航行和停泊时值班,同时要主管驾驶设备。”
韩渝把警服交给学姐,接着道:“三副也要在航行和停泊时值班,同时要负责船舶救生、消防设备和医疗药品等等。跟我们派出所一样,都是有具体分工的。”
孟花蕾越听越糊涂,不解地问:“那谁负责开船?”
“船长制定航行计划,航行时谁值班谁指挥航行,真正掌舵的是舵工,也就是一级水手。大船上一般有五六个一级水手,他们都会开船。”
“原来是水手开船啊,我一直以为是船长掌舵,以为是船长开船呢!”
“船长也要会开船,可以说会掌舵是船员的基本技能。”
韩渝想想又笑道:“嫂子,其实开大船没你想的那么难。在海上航行时,海面一望无际,水又那么深,只要不偏离航线就行。主要是进出港时要注意,因为进出港船多,容易碰撞。”
韩向柠对此深有感触,不禁笑道:“嫂子,别看海轮船长、大副、二副听上去很厉害,其实论精准驾驶,他们比内河拖船队的队长差远了。”
孟花蕾下意识问:“范队长的船,开得比你家鱼支好?”
不等学姐开口,韩渝就微笑着确认道:“范队长和王队长以前开拖轮,拖十几条驳船。一条龙不是那么好操控的,想拐个弯就要神龙摆尾。在江里航行稍微好点,进入运河驾驶难度更高,因为航道窄、水深浅。”
“鱼支,你拖不了那样的船队?”
“如果我让开拖头,我最多拖五六条驳船,再多就不敢拖了。”
韩渝话音刚落,韩向柠就禁不住笑道:“其实这不是最难的,顶推才难。所以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现在是长航公安的警嫂,不能不懂这些。
孟花蕾忍不住问:“顶推?”
“就是驳船排在前面,拖轮在后面顶的船队。我们滨江少,徐洲那边多,江上航行的顶推船队,估计有一半是徐洲那边的。徐洲有煤矿,那些顶推船队主要是运煤的。”
韩向柠嘻嘻一笑,又转身问:“咸鱼,你和徐组长他们检查出那么多缺陷,又怀疑船长船员的证书可能是假的,有没有让船代联系船东?”
“联系上了,你知道船代是谁吗?”
“谁?”
“唐文涛。”
“这么巧!”
“也算不上巧,滨江总共就那几家船代。”
“这倒是,他联系上了船东,船东怎么说?”
韩渝抚摸着小俊俊的头,笑道:“香港船东说他们‘不具备识别证书真假的能力’,所以没能及时发现,想以此逃避处罚。”
陈子坤低声问:“鱼支,这么说基本可以确定证书是假的?”
“我回来时徐组长和杨科长把涉嫌使用假证的船长船员叫到港监局谈话,他们见船被滞留了,港监局有足够时间核实真伪,不敢心存侥幸,承认他们用的是花钱买的假证。”
“那个船长以前是做什么的?”
“以前是三副,他有三副适任证书。几个船员以前是渔民,没经过正规培训,也没在远洋货轮上服务过。”
“船东对这些情况不可能不了解。”
“船东应该知道。”
陈子坤不解地问:“船东既然知道,为什么还用他们?”
韩渝轻叹口,无奈地说:“为了节约成本减少开支呗,高级船员尤其船长,一年要给人家开多少钱,找个二把刀一年只要给三分之一就够了。至于普通船员,找有证的肯定比找没证的贵。
其实从节约成本的角度出发,他们完全可以雇佣内地船员。可有些香港船东宁可把钱给东南亚国家的人赚,也不愿意找同样便宜的内地船员。”
想到方国亚之前跟陈子坤开过的玩笑,韩向柠禁不住笑道:“嫂子,这就跟你爸宁可把工程分包给外面的小包工头,也不愿意让帮他打江山的老乡发财一样。”
这是一个尴尬的事实。
孟花蕾挠挠脖子,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也问过我爸,我爸说如果把钢筋、模板那些活让自己人承包,他们个个都成了包工头,以后就没人跟他干了。”
不能在背后说老丈人……
陈子坤急忙回到原来的话题:“鱼支,既然船长船员都承认用的是假证,接下来会怎么处理?”
韩渝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看着学姐。
韩向柠不假思索地说:“船员违反了国际公约和我们中国的船员条例,按规定要收缴假证,处两万元以上十万元以下罚款。有违法所得的,要没收违法所得。像他们这样的,肯定要顶格处罚。”
“船长呢?”
“船员条例明确规定,船长要保证船舶和船员携带符合法定要求的证书、文书和有关航行资料。船长虽然用的也是假证,但他原来是三副,是船上的实际负责人,要对此负责任。”
韩向柠想了想,接着道:“所以不但要处罚他用假证的行为,也要追究他事实上的船长责任。除了刚才说的处罚之外,要处两千元以上两万元以下罚款,并给予暂扣三副适任证六个月以上两年以下的处罚。”
孟花蕾忍不住问:“船东有没有责任?”
“也有,船员条例明文规定船员用人单位不得招用未取得本条例规定证件的人员上船工作,船东别想以什么‘不具备识别真假能力’为由逃避处罚,要责令其改正,处三万以上十五万以下罚款。”
孟花蕾听得一愣一愣的,暗暗感叹不愧是罚款小能手,聊起这些简直如数家珍。
陈子坤也佩服的五体投地,禁不住笑问道:“这么说你们局里这次能开出几十万罚单?”
“怎么可能只有几十万。”
“不止?”
“当然不止,这只是针对船员使用假证书和船东招用假船员的处罚。他们的船还有那么多缺陷呢,检查出缺陷一样要处罚。”
“这么说一百万不一定够!”
“如果加上滞留期间产生的港口费用,赶紧找合格船长船员来替换的费用,维修那些重大缺陷的费用,还有因此耽误货期要赔偿货主的损失,这个船东今年估计要白干了。”
韩向柠不觉得那个香港船东值得同情,再想到今天见过的姜妹妹,不禁总结道:“所以说不管做什么都要遵纪守法,不能搞歪门邪道,不然早晚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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