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摆了两桌,一桌是家里人,一桌是大队干部和老韩同志儿时的伙伴。
老韩虽然是市气象局的副总工程师,在滨江气象系统是排名靠前的专家,但气象局既没权也没钱,在乡亲们看来不算有本事。
相比之下,向帆更受家乡父母尊敬。
只要是人都会生病,生病就要去医院检查治疗。
县人民医院的医疗水平和医疗条件肯定不如市里,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只要生了县人民医院治不好的大病,都会去滨江找向护士长帮忙。
在乡下人心目中公安也有权!
韩渝的地位竟隐隐超过了老丈人,仅次于丈母娘。
个个夸老韩同志有福气,娶了向护士长这么贤惠能干的妻子,生了两个漂亮又有本事的女儿,还招了韩渝这么个威望帅气的上门女婿。
要不是老韩同志帮着挡酒,韩渝肯定会被几个大队干部灌醉。
倒插门的孙女婿不但是公安,而且跟孙女儿一人开着一辆小轻骑回来的,爷爷奶奶特有面子,跟两个姑姑一起拉着他问这问那。
两个姑姑都是老师,可普通话却说不好,韩向柠只能继续当翻译。
聊着聊着,爷爷借口出去有事找红纸包红包。
两个叔叔和两个姑姑反应过来,也赶紧拿钱包红包。
第一次上门的见面礼,这是思岗的风俗,必须要收。
韩渝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收下,还没看清楚爷爷奶奶和两个叔叔、两个姑姑包了多少钱,红包就被学姐给保管了。
吃饱喝足,陪几个村干部聊了一会儿,一家四口在爷爷奶奶的强烈要求下,跟游街似的开始走家串户,主要是探望凤凰六队的老人。
在他家门口坐一会儿,再去下一家聊聊天,最后在六队的“政治文化兼商业中心”的小商店门口被乡亲们给围住了。
老韩同志让怎么叫人,韩渝和韩向柠就乖巧的叫。
商店不是私人开的,是丁湖镇商业总公司的零售店,售货员的爱人是留在村里的知青,普通话说得好,也见过大世面,笑看着韩向柠问:“柠柠,港监归交通局管吗?”
“地方港监归交通局管,我们是长江港监,不归滨江交通局管。”
“那你们归哪个单位管。”
“归长江港航监督局。”
“长江港航监督局在哪儿?”
“在汉武。”
有权管长江的部门太多,一般人真搞不清楚,韩向柠笑盈盈地补充道:“长江港监局隶属于交通部,从长江头到长江尾一共设了十个港监局,我们滨江长江港监局是其中之一。”
一个老爷子用思岗话问了几句,售货员的爱人翻译道:“六爷问你们是管什么的?”
“管水上交通安全的,相当于水上的交通警察。”
“你男朋友呢?”
“他管水上的治安,就是打击水上的违法犯罪。”
“这么说你们两个都是警察。”
“我们只是相当于水上的交警,跟真正的警察还是有区别的。我们是行政执法,他们不但对违法治安处罚条例的行为有行政处罚权,对于一些刑事案件也有刑事侦查权。”
“你男朋友的权比你大!”
“当然了,他们有枪,我们没枪。”
这就对了么。
公安有枪,肯定有权。
众人对韩渝平添了几分尊敬,看老韩两口子的眼神中全是羡慕,不敢相信他居然能找个公安干警做上门女婿。
同样是军官转业,人家都当领导,就自己仍在搞技术。
老韩每次回老家都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女婿帮着把面子挣回来了,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高兴得一个劲儿给父老乡亲发烟。
回爷爷奶奶家的路上,韩渝拉着韩向柠笑道:“什么我们的权比你们大,你们罚起款那么狠,明明是你们的权比我们的大好不好。”
向帆平时工作很忙,真不知道女儿的工作情况,好奇地问:“柠柠,你罚过人家的款?”
“什么叫罚款,我们是执法,再说罚款只是手段,确保水上交通安全才是目的。”
“你到底有没有给人家开过罚单。”
“开过。”
“在白龙港开的?”
“嗯。”
“一共开了多少。”
韩向柠回头看看身后,捂着嘴窃笑道:“六七十万吧,不是我一个人开,我只是填罚款收据,告诉违章的船员为什么罚他们。”
向帆惊呼道:“六七十万!”
看来丈母娘不知道她女儿开起罚单有多猛,韩渝禁不住笑道:“妈,柠柠是带着保险柜和一大堆空白罚款收据去白龙港的,她和金大、朱大姐开工的第一天,其实只是一个下午,就开了四万多罚单。”
“柠柠,你把人家往死里罚,你也不怕得罪人?”
“我是秉公执法,再说有三儿在我怕什么。”
“三儿跟你一起去罚人家的?”
“背着冲锋枪陪我们一起去检查的,他一样没闲着,他也给人家开过罚单。”
“三儿,你也搞罚款?”
“妈,我罚的少,只有遇上没船民证的船员才处罚,而且一次只能罚五块。”
“柠柠,你一次罚多少。”
“这要看情况,最多的一次,给一条船开了一万六千块钱的罚单,少的三四百。”
一个只能罚五块,一个一次能开出一万多的罚单,看来女儿的权是比女婿大,难怪港监局又是盖办公大楼,又是盖交管中心大楼呢。
向帆正不知道该说女儿什么好,老韩点上烟笑问道:“三儿,你今年学不成计算机,接下来的假期是怎么安排的。”
“长江的潮位降了,已经进入了枯水期,我明天要回白龙港,跟王队长他们一起加设跳船、加长浮桥,调整趸船的位置。”
“跳船是什么船?”
韩渝正准备开口,韩向柠就搂着老爸的胳膊解释道:“就是支撑浮桥的钢浮箱,这个工作很重要,直接关系着趸船和靠泊船只的安全,要用拖轮配合绞锚船把趸船的锚往深水处抛,然后用趸船上的锚机把趸船往江心绞。”
老韩似懂非懂地问:“要绞多少米?”
“这要看潮位、看水深,滨江港那边的所有浮码头和趸船都要调整,至少要往江里绞二十米。”
“水浅了,趸船离岸上远了,浮桥也要加长?”
“不加长,人上不去。”
“工程量不小啊,要干几天?”
韩向柠对这个不太清楚,下意识回过头。
韩渝见她看向自己,连忙道:“白龙港码头的趸船也要调整,他们会从滨江港调一条绞锚船过去,请他们帮帮忙,半天时间应该能调整好。”
向帆真舍不得女婿走,笑问道:“这么说你后天就能回家?”
韩渝很清楚丈母娘说的家是她家,一脸歉意地说:“妈,我是沿江派出所的干警,我们所里的人那么少,徐所对我又那么好,我想回去帮帮忙,不能真休假。”
要不是徐三野,哪来这么乖巧听话的女婿。
并且人家正在培养三儿,工作表现很重要,绝不能让人家失望。
老韩同志认为女婿的话有道理,沉吟道:“三儿说得对,这两个月假是海运局放的,又不是徐所放的,不能真休息,应该回所里帮忙。”
见丈母娘欲言又止,韩渝小心翼翼说:“我昨晚去跟张兰姐借车的时候,顺便回了趟所里。徐所说学开船重要,自学考试重要,军事训练一样重要。四厂人武部马上要组织民兵训练,他打算让我和小鱼继续参加。”
韩向柠下意识问:“要训练多少天?”
“去年训练了十二天,今年没去年长,只训练一个星期。”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训练。”
“说是这个月底,但没最终确定。”
韩渝知道学姐舍不得自己走,想想又笑道:“徐所还说我们沿江派出所和水上分局都是滨江水警,看似一家,其实并没有隶属关系。说我不能白要水上分局的宿舍,更不能让鱼局和王政委难做。”
韩向柠很直接地以为宿舍有变故,松开老韩同志的胳膊,转身拉着他问:“你师父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他让我参加完民兵训练就去水上分局报到,就当挂职,去水上分局干一个月。以后只要休假都要去,省得人家在背后说鱼局和王政委的闲话。”
“你不是水上分局的民警,水上分局不好给你分宿舍。但只要去干一段时间,鱼局和王政委就可以给你分?”
“徐所应该是这个意思。”
“那他为什么不把你的工作关系直接调到水上分局。”
“我们所里总共四个民警,我一走就剩三个人。”
老韩同志虽然没当过领导,但在部队干了那么多年,转业到地方又干了好几年,最起码的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
他沉思了片刻,不禁笑道:“我知道你们所长的良苦用心了。”
“爸,我不太明白。”韩渝一脸茫然。
老韩同志拍拍他胳膊,微笑着解释道:“水上分局其实就是市公安局的水上治安支队,虽然分局民警干的都是基层民警的工作,但在人家看来水上分局就是机关。”
韩向柠也糊涂了,不解地问:“机关又怎么了?”
老韩同志笑道:“不管做什么都需要基层工作经验,不然根基不稳。尤其公安系统,很多局长、副局长都做过派出所长,至少有在基层派出所的工作经历。三儿还年轻,应该在基层锻炼几年,用不着那么早去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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