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里自然没有逼人的暑意,溪上吹来的风很是清爽。
白早站在窗边静静看着柳十岁。
柳十岁心想如此柔弱的神情与平静的眼神怎么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接着他想到在云集镇上听到的传闻,在心里嘀咕,如果还是从前,这便是自己未来的少奶奶?
想到这些,他有些神情拘谨,问道:“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白早对他也很好奇。
十几年前,过南山等两忘峰弟子提出这个人选的时候,她非常不解,不明白为何他们会如此看重这个刚刚加入青山宗的少年,觉得他能够完成如此艰难的任务。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过南山等人的眼光,柳十岁成功地骗过了整个世界,进入了不老林,拿到了最关键的证据。
在这个过程里还发生了一件事情,柳十岁借着这个局杀死了她的大师兄洛淮南。
白早想不明白柳十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看着柳十岁平静说道:“听说井九很疼你,有种说法,如果你没有加入我们,现在应该是神末峰的大弟子。”
柳十岁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是两忘峰弟子,不过公子应该不在意。”
白早说道:“洛淮南的事情,我与你们两忘峰的人说清楚了,他们应该不会再追问你。”
柳十岁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可能会困扰自己的问题如此轻易地被解决。
按照他的想法,中州派根本不可能承认洛淮南的问题——洛淮南是中州派首徒,直到死后依然拥有极高的名望,如果让世人知晓他的真面目,中州派的声誉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但这件事情的真相暂时还不能对外界说。”
白早看着他说道,带着歉意。
柳十岁心想果然如此。
他已经不是那个刚走出小山村、性情执拗而干净的少年。
十余年时间里承担的压力,就像是艰于呼吸的黑暗泥沼,让他快速地成熟起来。
中州派的声誉凭什么让他这个青山弟子来背?
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白早。
白早说道:“我们会给予你足够的补偿。”
柳十岁说道:“足够的标准要由我判断,再就是还要几年?”
白早说道:“最多十年。”
柳十岁想了会儿,说道:“我不会隐瞒我的师长,这件事情也需要师长们同意。”
白早知道他说的师长里包括井九,甚至最重要的可能便是井九。
“我会去神末峰征询他的意见。”
她说道。
柳十岁神情有些犹豫,问道:“你是真想与公子……”
白早平静说道:“不错,虽然到现在为止只是传闻,但传闻是真的。”
柳十岁心想真是了不起,然后想着一些事情,看着她同情说道:“你没有机会,公子他不会带任何人走。”
这句话很有深意,却又易懂。
白早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真到了那天,你不会失望?”
柳十岁说道:“通天大道,向来独行,再说凭什么一定要公子带着我们走,他又不欠我们。”
……
……
二人离开课室,来到溪边。
来看热闹的诸峰弟子都已散去,只剩下过南山、顾寒等人。
林无知猜到他们有重要事情商议,用眼神示意小荷不要跟过去。
知道白早与柳十岁之间达成的协议,过南山等人没说什么,顾寒却皱起了眉头。
“如此一来,柳师弟便要继续背着凶手的名字,如果有人借着这件事情为难他,甚至试图伤害他怎么办?”
“我相信在青山九峰里没有谁能伤害他,至于青山之外自然由我们中州派解决。”
说完这句话白早便告辞离开,显得很自信,无论对青山还是中州派,事实也是如此,随后数年里,关于柳十岁暗杀洛淮南一事并没有再生出太多风波,偶尔会出现的一些热血或者说阴谋,都被云梦山方面悄无声息地摁了下去,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修行界也渐渐猜到了些什么,而柳十岁的名声也变得越发响亮。
“没想到淮南道友一世清明,最终却没能跨过这一关。”
过南山想着那位死去的挚友,情绪有些复杂。
顾寒看着沉默不语的柳十岁说道:“你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既然他有恶行,便有恶果,你没有做错。”
过南山醒过神来,对柳十岁说道:“不错,惩凶除恶是我两忘峰弟子的剑道。”
“我不这样看,白早与井九师叔没有出事,洛淮南却是被你杀死了,当时让我们这些自以为知晓内情的人狼狈至极,此事不理也罢,但这个狐妖是怎么回事?”
简如云盯着柳十岁的眼睛,指着剑阁前的小荷说道:“你先随我们回峰,还有件事情要问你。”
听到这句话,顾寒的脸色有些难看,马华的眼睛眯的更加厉害,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柳十岁的反应。
还有件事情?什么事情?柳十岁忽然感觉到强烈的不安,毫不犹豫说道:“我要先去神末峰见公子。”
顾寒有些不悦,喝道:“你是两忘峰弟子,哪有回山先去别峰的道理,怕什么?有我在难道还有谁敢冤枉你。”
过南山沉默了会儿,说道:“先去看看井师叔也好,你们也有很多年没见了。”
然后他笑着说道:“你没看到,那年你走之后,他可真是很生气。”
……
……
柳十岁带着小荷向神末峰上走去。
不驭剑代表着的是尊敬,就像当年过南山一样,同时他也是想多些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小荷问道:“那位井九仙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十岁想了想说道:“他很懒。”
小荷说道:“然后?”
柳十岁用沉默表示,没有然后。
小荷不解说道:“他在修行界名声这么大,怎么可能只有这个特点,你不是说和他很熟吗?”
柳十岁有些感伤,说道:“其实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听到这句话,小荷有些不安。
她本以为柳十岁是青山宗的大功臣,回到青山后必然会得到热烈欢迎与嘉奖,在那种情形下,他让自己托庇于此地是很简单的事情。
问题是来到青山后,热烈欢迎有,嘉奖却不知道在何处,最关键的是,先前溪畔那场对话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劲。
她之所以问井九,便是想看看能不能提前预备一条新路子。
在洗剑阁课室外,林无知对她说过关于井九的一些事情。
如果赵腊月所有事情都只听井九的,那么井九便等于拥有神末峰主的权力,当然是青山宗的大人物。
她如果能通过柳十岁攀上井九,那还有什么好愁的?
可现在看来,他们已经多年未见,那旧日情份还能留下几分?
至于当年在海神庙里,井九曾经答应过她的事情,她早已忘的一干二净,就算还记得,又如何敢寄望于此。
看着她不安的神情,柳十岁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说道:“公子自然会帮我们。”
然后他想起溪畔大师兄说的话,胸口微暖,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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