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弟子修至守一境,剑意渐实渐纯,飞剑可以断石切金,十丈之内,如臂使指,目光所及之处,便能杀人。
若修至承意境,结成剑丸结成,剑意森然,飞剑可在百丈之内来去自如。
由无彰入游野,则可御飞剑于十余里外杀人。
若修至破海境,剑意浩荡,飞剑能渡沧海,于百里外斩强者头颅。
若像当年的裴白发那般,修成通天大物,飞剑便能至于千里之外。
但就算像通天大物这般强大,他们的飞剑想要抵达目标所在,还是需要一段时间,而且需要知道目标在哪里。
井九挥手,剑光离体而出,便去了数百里外的果成寺,准确地落在了白真人的身上,这是怎样的境界与剑道修为?
数道剑光破浪而去,刚刚消失在岸上,他再次动了。
他伸出右手向下虚斩。
一道极其明亮的剑光从虚空里出现。
海面上出现一道笔直的白线。
白线的前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数百里外的果成寺而去。
……
……
经声阵阵。
塔林一片光明,与黑暗的天空显成了鲜明的对照。
那道剑光破空而至,斩断寺墙,斩破塔林,落入光明深处,逼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准备用天地遁法离开的白真人,竟是被这一剑直接斩了出来。
她望向远方的东海,眼神依然淡漠,又隐约多了些决然之意。
井九受了如此重的伤,居然还有如此强大的战力?
那道剑光起于数百里外,能够准确地击中她。
而她的道门玄功与仙箓,却没有这种精准程度。
她必须拉近与井九之间的距离。
塔林里忽然骤放光明,吞噬了她的身影,向着海上不停飘来的剑光,逆行而去。
十余息时间后,她便来到了大海之上,右手带着无限光明,镇向井九。
井九神情不变,再次挥手斩出。
剑光破开空气,在白真人的颈间与脚踝上留下两道清楚的剑痕。
拥有仙箓加持的她,这时候等于拥有金身,即便是万物一剑,也无法瞬间斩破。
啪啪啪啪,只听得无数声雷音响起。
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有数千道剑光离开了井九的手,来到了天地之间。
那些光撕扯下乌云,穿过树林,掠过被黑山遮住的太阳,飞过如蓝缎般的远海以及如雪绸般的近海。
在某个瞬间,那些光仿佛变成了无数道飞剑,穿过了天空里的某处。
白真人站在那里,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看着那些极其细密的剑洞,微微挑了挑眉。
当年在朝歌城,白刃仙人的那道分身被青山剑阵摧毁的时候,也曾经做过类似的动作。
那个画面一直被她记在心里,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自己的身上再次出现。
仙箓还在她的手里散发着光明,只是还来不及接触到井九的衣袂,那些剑光如雨般穿过了她的身体。。
那些剑光自然不是青山剑阵,只不过是那道剑太快,于是看着便像是万道剑光同时出现。
也可以说,那道剑把自己变成了一座青山剑阵。
数十里外的一朵云被撞碎,井九显现出身影。
他转身回头望向那处,看到白真人从天空里落下,落在了海水里。
啪的一声轻响,并没有太大的动静。
就算是能改天换地的大人物,在落入海里的时候与一颗石头也没有太大区别。
海风微动,井九来到了这片海面。
破烂的白布被海水打湿,就像是被风暴扯烂了的帆。
他站在海面上,静静地看着白真人。
这里的海水明明极深,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却极为清澈,看着就像是一条小溪。
更神奇的是,方圆数里的海水竟仿佛是静止的。
白真人飘在海水里,就像躺在水晶中。
无数道泛着金光的仙气从她的身体里散溢出来,慢慢进入大海里,很快便消失无踪。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空高处被尸狗遮住的太阳,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场战斗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她苍老了很多,脸上满是皱纹。
但这时候随着仙箓里的仙气流散,那些皱纹又再次消失,她的容颜复又清丽,眼神还是那样的清冷。
“原来夜哮比想象中更强。”她看着天空里的那座黑山说道。
在修行界的传闻里,中州派两大神兽麒麟与苍龙都是最强大的存在。青山四大镇守里只有尸狗勉强对抗。但今天尸狗竟是凭借着自己的神通挡住了那道仙箓从外界借来的原初之光,很明显境界层次早就已经超越了麒麟。
井九说道:“它常年在剑狱里守着,很少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强,它也不需要被人知道。”
战斗已经结束,那张仙箓已经毁灭,无数仙气正在进入大海,尸狗自然也不需要再挡着太阳。
天空里的那座黑山慢慢移开,边缘处骤然明亮,仿佛白日里的焰火,然后才渐渐回复如常,阳光重新降临大地。
“我总觉得这幕画面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白真人看着天空里的壮丽景象,有些不解说道。
井九说道:“我也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那座黑山还在天空里缓慢地移动,看来尸狗为了挡住来自外界的初始之光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白真人收回视线,望向井九说道:“大道之争其实不重要,我只不过想如太平与连三月那样有趣地活着。”
井九说道:“像他们那样活着,其实是很令人难过的事情。”
白真人说道:“你真是一个无趣的人。”
井九说道:“越有趣,便越悲凉,越令人难过。”
知道自己的生命必将终结,才会追求有趣、追求意义、直至将其视为唯一的追求。
白真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不确信问道:“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哪怕一次都没有?”
飞升不是长生,只是追求长生的一个阶段。
而朝天大陆的修行者能够飞升的,放眼历史都没有几位。
井九究竟从哪里来的自信,坚信自己必将飞升,而且生命永远不会终结?
“先前在果成寺里,我想过自己可能会死。”
井九说道:“所以我一直避免面临这样的选择,或者说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
白真人说道:“没有人能确保自己能够长生不死,你就这般无趣的活着,万一将来那天你忽然死了,那岂不是很亏?”
井九站在海面,望向这个世界,想着在岩浆里泡澡,想着在云端钓鱼,没有说什么。
白真人说道:“你还是解决不了那个问题,永生是无法被证明的。”
“是的,这就像是一道题,永远没有答案。”
井九说道:“但我一直在解这道题,难道这不就是活着最大的乐趣?”
“原来如此,确实极有道理,可惜只有你有资格享受这种乐趣。”
白真人很满意,甚至应该是很满足于这个解释,笑了笑,然后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清澈的、静水的如琉璃、如水晶的海水缓缓流动起来。
海水的磨擦与拥挤,生出了一个小气泡。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气泡在海水里生出,飘荡着来到海面,渐渐凝在一起便成了沫子,而白色的泡沫聚在一起便是浪花。
无数道浪花从海里平空生出,向着四面八方而去,不知何时才会散开。
……
……
不管是一场春雨,满天晨光,又或是无尽暮色,都代表着一位真正大物的离去。
与前面几次不同的是,大海上的无数道浪花没有被人看到。
但整个朝天大陆还是都感知到了白真人的离开。
那座黑山回去了,给青山群峰带去大片的清凉。
山风微作,尸狗落在原先上德峰所在的地面,静静地趴在那块巨大的墨玉盘上,缓缓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无数道鲜血从黑色的皮毛里渗出,隐隐可以看到极其恐怖的伤口。
这个时候,青山里的人们才知道它竟是受了很重的伤。
数道剑光闪过,广元真人与南忘等人来到尸狗身前,却不知该如何替它治伤。
黑色山野里忽然生出一朵蒲公英。
阿大落在尸狗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开始给它舔伤口。
……
……
南忘等人都去了尸狗那边,剑峰上的人便少了很多,现在大事已定,也不需要再紧张地盯着平咏佳。
平咏佳没有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地坐在崖洞里,手指依然指着东海的方向。
青儿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很担心这个家伙会不会被难以想象的海量推演计算烧坏脑子。
就在她的手落在他额头上的那一瞬间,山崖与天空里的无数道飞剑忽然动了起来,对准了她。
青儿明白这是为什么,对赵腊月的忌惮更多了些真切的认知,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挥动透明的翅膀飞出剑峰的云雾,来到了天空高处,向着东海那边望去,确认那道血色的剑光已经去了很远。
她这时候确实有些不高兴,原因很复杂,就连她自己都很说清楚是什么。
赵腊月现在最忌惮平咏佳,她这些年最忌惮的自然是白真人。
白真人死了她应该感到轻松才是,可为什么却觉得心里有些堵的发慌?就像昨天太平真人死的时候一样。
……
……
海浪层出不穷,如千堆雪。
站在雪浪之间,井九沉默了会儿,换了件新的衣裳,踏浪而起,化作剑光去了大海的更远处。
没用多长时间,他便来到了大漩涡上方。
那位巨人浑身湿透,不停地挖着漩涡边的崖石,试图堵住那些下泻的海水,却是徒劳无功,看着极其狼狈。
井九示意自己来。
现在白真人死了,仙箓毁了,他感觉到就连萧皇帝都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化作了满地黄叶。
那么开始拯救这个世界吧。
……
……
(这个章节名被我用了太多次,但实在是忍不住,因为太适合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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