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赖同心自己的分析,朝廷可能想在年关时动手,突如其来几千精兵,以马兵为主,然后城中兵马配合,张瀚身边连和记的伙计不过千把人,再能打也扛不住几千兵马的围攻,如果顺利的话,年前就能把张瀚给抓住或杀死。
和记是张瀚一手带出来的,此人一死等于蛇无头不行,赖同心也知道此议相当正确,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对这事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从内心深处来说他还盼着和记能赢……不说和记给他的这些好处,就和记的底蕴和行事的规矩来说,赖同心其实更觉得和记的赢面更大,而他好歹也算和张瀚打交道很久了,这几年一直帮手,将来和记赢了他的好处也跑不掉。大明这边赖家只是小将门,苟延残喘,现在他又“简在帝心”,大明赢了,赖同心和赖家将来铁定讨不了好,能不被抓到京城问罪就算老天保佑,就不要想那些富贵荣华了。
所以不管朝廷怎么布置,反正赖同心不拒绝不主动,也绝不会负责。
……
杨秋敲打了赖同心一番,堡中的情形他还算放心,但他这个主官也脱身不得,转念一想,叫人把某人召过来。
过一阵时右侧厢房外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显示出行路人的自信与从容……
“进来,不要客气。”
外间传来推门声,杨秋在内室,屋中有炭盆,还算暖和,来人从正室向右转,到了门口拱手道:“见过司官大人。”
“赵兄,咱们之间不要闹客气了!”杨秋虽是强调,却是面露笑容,说话也是含笑而语,显见得对来人十分客气。
“这一次李方没有来,可惜了。”杨秋又道:“他是我军情司最杰出的行动队员,如果大人在草原上,那是怎么也要叫李方过来,当面给他授勋才是……”
“那也没有什么。”对方便是赵立德,就算与杨秋对答也是一副好整以暇从容不迫的模样。
赵立德以辽东行军司情报分司副司官的身份前来新平堡述职,这也是各处分司惯例,每隔一段时间会派出大员往总部来述职,当面汇报各处的军情行动和成果,当然也肯定有错漏失误也是要当面认错……
这也算是与台湾和草原的南北交流同步进行的大事,军司对此很重视,一般的部门是直接去草原述职,而军情司比较特殊,有些岗位上走不开的可以不来,走的开的则是直接往军情司总部来,总部还得给一份述职报告给内情司审核,同时军情和内情司都要向张瀚本人亲自汇报。
同时各部的人还受军法司监督,各部的人是否与外人沟结,是否有贪污舞弊行为,各部长官是否称职,这是军法司的事,现在民政军政不分家,军法司归枢密管,算是军方监督所有,包括各处的商行……
赵立德微笑道:“李方虽然优秀和出色,也是有相当多的行动组的成员与他配合,并且大家都牺牲很多……”
说到这里赵立德语气变得低沉起来,不管他在宽甸还是十三山,具体的军情人员的训练,包括对被俘人员的盘问和洗脑工作都是赵立德在做,牺牲的军情人员有一半多经过他的训练……赵立德毕竟是锦衣卫世家出身,有家传,人又聪明肯学习,所以很快就成了最顶尖的军情专家,这一次的刺奴行动,几近成功,老奴算间接死在军情司的手里。李方这个行动人员被授予最高层级的勋章,整个和记包括整个大明都很高兴,只有赵立德等人为牺牲的队员们感觉痛心,简直是痛入骨髓……
“啊,这一次牺牲袍泽,军政司方面肯定会给予他们家属安排和抚恤,赵兄便放心吧。”杨秋肃容道:“一次牺牲四十三名队员,对我们军情司来说也是惨重之至的损失,还好最终还是刺奴成功,也可以告慰英灵。”
这话说的极为得体,赵立德收敛起伤感情绪,正色道:“司官大人说的是,既然召在下前来,定是有要事吩咐……”
“是有公事。”杨秋将面见张瀚之事说了,然后道:“一内一外,内是阳和,外就大了,晋北不适合,陕北最为适合,要闹出事,但又不能闹大,这其中的关节要拿捏好……”
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赵立德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愿赴陕北。”
“甚好。”杨秋展颜一笑,说道:“陕北那边我们有分司人员,有一些人手早就布置好了,你可以相机而动,最好是打破一两个县……”
不破州县,闹的再大也没有用,地方官员都未必会上报,朝廷也不会认真对待。
杨秋点点头,不再说话,对赵立德的能力他相当的放心,其实可以派一直在陕北活动的老手过去,但杨秋知道上头对赵立德是打算重用的,可能在将来分省之后主持一省的军情工作,对这样的人才,不妨多用用看,看看其初至陌生地方能不能迅速的打开局面,这也至关要紧。
至于阳和地方,杨秋是打算自己过去,亲自主持,因为阳和十分要紧,城中驻有重兵,总得要十分谨慎小心和具有临机决断权的人过去才好,这个人选,舍杨秋其谁。
……
日暮时分,一个苍头打扮的人骑着匹快马,自阳和东城门下马,等着检查。
因为马匹不错,是以格外引人注意,待其靠近城门时,一队守城的兵走近过来,用长枪斜逼着这人靠到角落,一个百户兼队官走过来,喝道:“你这厮莫不是奸细,寻常人哪有这般好马骑。”
那苍头二十来岁年龄,头戴圆帽,身穿青袍,脚上却是着了一双白皮靴,看起来不伦不类。
见兵丁来盘查,他连连冷笑,说道:“老子打京城来,送急信到阳和,你们不要夹缠不清,误了大事,小心你们项上人头不保。”
“日你小脚姥姥的。”守城队官大怒,喝骂道:“有路引没有,有兵部勘合牌没有,若都没有,老子现在就拿下你。”
“拿什么,臭揍一顿再说。”
“打,打打。”
守门兵们也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们在城门口站班,就是吃的来往出入城门的人,这是一个好差,大家都是借钱塞给千总,贿赂之后才被挑到城门来。
寻常营兵,又没有被挑入标营的,照样还是被欠饷,朝廷的军饷都是几个文官大人物掌握着,一直不停的在各营挑选锋,那些忠厚老实,朴实听话又骨架高大,身体壮实的才够格被挑进去,这些守城门的,多半是体格或性格不过关,更大的可能是不愿入营去吃苦……当了选锋确实立刻发月饷,但几乎每日要操练,这个苦很多边军都吃不下来。多领那几分银子,不如在街面上找些办法,只有最老实和最体弱的,又挑不上选锋,也找不来别的收入,几个月乃至几年发一次饷,只能苦熬,老婆去当半掩门暗娼养活家小的,多半就是这一类过于老实的边军营兵。
眼前这伙,说全部是刁滑之辈也不为过,明显是看这个苍头骑着高头大马,身上定然有些银钱,就算是大户人家的豪奴,也得敲一些油水出来再说。
苍头冷笑连声,他却是没有办法解释自己出城干办何事,又因何事入关,只得倚在城门边冷笑不语。
闹了一阵子,突然从城里又有一队人骑马过来,俱是内丁打扮,见城门兵丁拦着那苍头,为首的迎头就是一马鞭抽过去。
一个兵丁哎呀一声,赶紧让了开去,由得内丁们将苍头迎出来。
“王七,你在这里紧耽搁什么,老爷已经催促好几次了。”
苍头王七斜眼道:“还不是这帮家伙拦着。”
“你他娘的报老爷名号就行了,我不信他们还敢拦着。”内丁首领骂了一句,等苍头上马,众人就簇拥着往城里跑,这时一个内丁回头骂道:“你们这帮狗才,要是我家老爷有什么责罚,你们准定一个也跑不掉。”
王七却冷笑道:“不急,有空了再说。”
内丁俱是高大汉子,穿绵甲或铁甲,手中持精铁兵器,一个个凶相毕露的模样,相比这些内本想,守城门的兵丁根本不象兵,倒象是一群喇唬。
“神气什么。”内丁走远了,守城的兵丁们才开始叫骂起来。
“你们省点事吧。”队官有气无力的说道:“今天算撞上铁板了,没事就好,有事咱们一个跑不掉。”
“那是哪位将爷的内丁?”
“将爷的内丁还好了。”队官道:“那他娘的是王巡按的内丁。”
“这下毁了。”
“这个巡按可是眼里不揉沙子。”
“上任到现在,打了十来个将爷了,惹不起,惹不起啊。”
“入他娘的。”一个兵吐了口唾沫,骂道:“老子大不了不吃这碗饭,当差就得盘查,咱们理上没错。他不是巡按么,看他能说圆这个理不能。一个巡按,也招了百八十个内丁,也不知道他凭什么。”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在场的边军都是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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