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知道。”张瀚点头道:“然而这所谓尽责也只是铳骑兵团,朵儿你不要恼,在训练和日常的管理上,铳骑兵两个团都不及枪骑兵团,你们的仗打的太顺,武器好,装备好,人员训练精,待遇好,对付北虏你们无往不胜,现问题的机率就小的多。铳骑兵团吃亏在没有真正打过几场困难的战事,没有真正觉自己的不足之处。战争非是儿戏,上次对北虏一战,如果不是对方也不了解咱们这边的实力,采用更坚决的战法,我怕你们能回来的人数连现在的一半也没有。解决这个事,根子还在认识和训练上,对东虏的强大绝不能掉以轻心,这事是文宣部门的事,再一下就是加强训练,不仅是军训司的训练,各部的日常训练也要强加……”
张瀚目视朵儿,两眼直盯着对方,竖起一根手指道:“汝等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高官厚禄都是辛苦赚出来的百姓血汗,供养汝等可不是由着你们享清福的,俱是要拿命去拼,连汗也不肯流,战时又岂肯流血?现在我们有一个生死大敌东虏,各人如果还不抒血诚,将来拿什么对敌东虏?凭现在的这样的实力,自保尚可,想远赴辽东剿灭东虏,岂不是白日做梦?不灭东虏,诺大草原凭什么是我和裕升的,凭什么是我张瀚的,我又凭什么和大明分庭抗礼,以待时机南下?”
铳骑兵团,包括相当多的步兵团,训练不可谓不苦,在大同为核心的区域,百姓经常看到辛苦操练的商团军的军人们,每天的训练科目都是固定的,五公里跑,然后器械训练,下午是队列和实战训练,晚上还有文化课程,正是由于坚持每日辛苦操练学习,才在几年内出现了一支实力远北虏和九边明军的强军。
但从现在看来,平时的训练和打了几十年仗,几乎每个将士都经历过血战厮杀的东虏相比,和裕升的训练还是太过于脉脉温情……只有象周耀那样,把每个部下都推向生死线上,将每个将士的潜力都彻底激出来,象卢四那样在生死线上打个滚,无休止的透支体力的执行战场任务,经过这种折磨方法练出来的兵,才堪当“精锐”这两个字。
对张瀚的话,若是在与东虏会战之前,朵儿是无论如何不能服气的。
铳骑兵团从建立起来到现在就没打过败仗,每战必胜,将士能一日行军百里,也能餐风饮露,能坚持每天的训练……大明太祖年间要求的是卫所五天一练,其实现在卫所五十天也不会练一回,边军也做不到五天一练,只有家丁才会进行日常操练,商团军这样练法,早就声闻九边,也是助长了商团军的骄娇之气,因为很多人感觉练的已经够苦了,已经可以包打北虏,又何必再那么辛苦?
王敬忠等人半途扎营,归根结底还是得归于这种骄兵思想的作祟。
而朵儿面对过东虏,深明东虏才是真正的强敌,当下心悦臣服的道:“大人调周耀去军训司是极好的,属下建议,可以在各团抽调军官和士兵轮训,不一定要新兵和刚毕业的军官才需要去训练。”
“对,这一条很要紧。”张瀚点头肯,接着又问道:“你和东虏打过,感觉我们与他们差距最大在什么地方,又有何处可改进?”
朵儿沉吟着道:“以属下之见,枪骑兵团精锐不在其之下,不论是甲胄还是兵器,队形阵列,皆可与东虏对敌。而铳骑兵团,吃亏在对冲战法训练不精,火铳威力不能及远,不如对方重箭威力,将士的战场经验不及东虏,军官的指挥当然也是不及东虏指挥官老练,步兵对战的话,我军的长枪方阵和步铳应该可以与东虏对敌,但步铳的射击距离与敌人的重箭相差不多,还是一个你来我往的局面,而步兵除了少数重甲战兵之外,其余多半是只穿锁甲的轻甲步兵,一旦与东虏展开万人规模的大战,则必定陷于苦战,一旦后勤出现问题,步兵团可能会出现被打穿打崩的结果,虽然我们商团军必定不会如大明王师那样一溃千里,但一旦出现最坏的情况,损失之惨重,也是叫人不忍多言。”
张瀚不动声色的道:“那你的意思是怎样,说来听听。”
“第一,枪骑团要强加,最好我们要拥有两个枪骑兵团,也不必太多,以东虏的实力,两个枪骑兵团足以遏制其骑兵机动。二来,要改进骑铳,最少要与步铳相当,第三,步兵一定要加强连级火力输出,最好是把小型火炮部署到中队级别。”
朵儿一口气说完,仿佛也放下了不少的心思,整张脸都变得轻松起来。
他又最后补充了一句道:“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后勤压力就更大了,所以今天李贵说不能急着打,我很赞同。因为我们和东虏是两种不同的打法,用大人的话来说就是截然不同的军事体系,他们可以因粮就敌,抢掠补给,以少量的人员和物资就能补充后勤,但我们不能,我们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补给!”
张瀚笑了笑,说道:“东虏也是要考虑后勤的,他们不打辽西,当然不是因为震于孙阁部的威名,而是到辽西路途更远,后勤压力更大,没有必胜和胜的把握,他们不能把国运押在一场战事上。他们不比大明,大明输十场还是大明,而东虏只要输一场决战,他们就全完了。”
“东江镇的牵制着实有限。”朵儿坦率的道:“还是得靠我们自己,两三年后,我们向辽东推进时,以十二团为主加强兵力,击敌侧后,可收奇效。”
“说的好,很好。”这一下张瀚击掌赞赏了。
十三山,宽甸,原本就是张瀚布置在辽东的两颗极为重要的棋子,一个是策应辽中蒙古方向,另一个则是在东虏侧后,两颗棋子在摆上去的时候还是闲棋,现在看来已经是越来越重要的布子了。
这棋原本没有人看的出,很多军方高层认为只是为了就近招兵和训练士卒支援台湾,这当然也是皮岛和宽甸方向的重要任务之一,但绝没有在商团军大举进入辽东时,由宽甸出兵向赫图阿拉进攻来的更加重要。
当初杨镐督师辽东,四路兵,宽甸一路也是重要的一路,原因也很简单,“击其侧后”,这一条哪怕是不识字的老粗总兵们也懂得的,当然明白怎么打和能不能执行到位,那就是另外一码子事了。
最少在商团军的高层看来,以商团军的执行力和战斗力,宽甸这一路,将来大有用处。
“大人要提醒温忠。”朵儿站起身来告辞道:“不要贪功打的太狠,我不是狂妄,咱们商团军未必比东虏强多少,但也弱不了太多,一旦打狠了,东虏提前注意到宽甸这一路的实力,到时候便收不到奇效了……属下告退,请大人早点安置歇息,明日大人如果没有特别的安排,属下请大人巡视我们团的防线布置。”
“明早就照你们的安排。”张瀚随口应一声,接着又道:“朵儿你见事很明白,得空去和李贵聊聊,他那边和夏希平已经在捣鼓一些新军制新兵种的事情,就是要根据东虏的战力对我们自己的兵种和武器做一些改良……”
朵儿这才知道,李贵今天长篇大论不是别的原因,就是出于眼前这位大人的授意,看来自己今晚的表现很好,此前干预军法的失分算是扳回来不少。然而想起被抓的王敬忠等人,朵儿还是摇了摇头,心事重重的退了下去。
……
当天晚上朵儿就去寻李贵,军人作风就是如此,想到便做,雷厉风行。
李贵的帐篷在距离张瀚住处不远的地方,毕竟是侍从武官,需要随时以备顾问咨询,也使上情下达。
朵儿寻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草原上早就入秋,秋风吹到人身上来的时候,凉意十分明显了。
李贵已经休息,不过他对朵儿的拜访也不意外,披衣秉烛出来,笑着一揖,说道:“原想可能指挥大人是明早过来,但转念一想,也可能是今晚,所以正在看书等候。”
朵儿板着脸,负着手直行,听了李贵的话,也只是轻轻一点头。
朵儿其实是很欣赏眼前这个青年人,这些青年都是从十岁出头的少年时就知道和裕升,并且在和裕升的小学里开始学习,然后进入中学和专门的学校学习,有人转文职,有人去操持商业,也有人干军队,李贵和夏希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些青年在商团军中也渐渐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象朵儿这些人,跟随张瀚时已经是成年人,朵儿三十二岁时以夜不收的身份投效过来,一晃五六年过去了,已经年近四十,眼前这个后生却才是二十出头的年龄,锐气十足,英姿勃,不仅是李贵,包括夏希平张世雄等人也都是这般模样……
“指挥?”
看到李贵探询的眼神,朵儿自失一笑,说道:“一时竟是走神了。好吧,李贵你小子今天表现的不错,如果大人放你出来,我要叫你过来当我的团参谋。”
李贵笑道:“这事儿我可不能回答,就算大人答应放我,最少也是半年之后了,还有,我现在只是营级,一跃到团级,军司不会答应的。”
“球!”朵儿瞪眼道:“我们商团军不搞论资排辈那一套,老子觉得你有这个本事,你就能干,要是觉得你没这个本事,你就资格够了,也甭想到我这里领这份俸禄。”
面对这个老军人,李贵也只能苦笑不语来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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