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和李平之彼此拜揖见礼,李国宾站在一侧和茅元仪聊天,王祥不在,他去协调山东方面的进京路线去了。
拜揖过后,刘吉对李平之通报道:“保定三十一辆,临清七十九辆,德州三十七辆,沿开封一线有一百七十多辆,现在车马已经上路好几天,算算差不多快到了。”
茅元仪问道:“河北其余地方的州县车辆,还有蓟镇车辆,宣府车辆呢?”
李平之转头道:“河北其余的车辆有一百九十七,蓟镇三百一十,宣府和大同车辆在一处,先头已经走了三百二十辆,还有三百七十辆,加上京师的一百五十六辆,加起来是一千六百六十四辆左右。”
李平之又道:“说左右是因为沿开封一线能到多少并没有确切的回报,我已经移文给河南方面,对此提出不满。”
茅元仪感觉无语,他与和裕升的人呆在一起越久就越感觉可怕!
开始时茅元仪也不敢相信和裕升能派出一千五百以上的车辆,这些车可不是普通的两车,是制作很麻烦,成本特别高昂的四马车,在大明北方原本也有一些四车,都是无一例外的造价高昂,维护代价也高,所以民间很少有人使用,只有官府在转运军粮时会使用这种大车,又因为道路要求很高,大明中期后各地的官道渐渐衰败无用,连那种运军粮的大型马车也都无人使用了。
一路行来,茅元仪才知道和裕升是怎么做事的。
每天都有塘马不计工本的向李平之通报最新的消息,然后就是李平之行文各处征调马车,并且给出明确的时间和各地马车分别报道的时段和地点。
茅元仪到这时才知道,和裕升调动马车的决断固然是张瀚做出来的,但之后就交给了眼前的这个军令司官吏,然后别的部门就一定要配合这个吏员来做事,这么大规模的调度,居然就全权交给了这个人,然后这个青年吏员就大包承揽的做事,每天从塘马处得到消息,然后不停的布命令调度,茅元仪一开始还不相信和裕升的事这么简单,等他觉自己一路向京师赶路时,络绎不绝的黑色大车也往京师赶路时才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办事简单粗暴反而最高效,象大明中枢的那种体制,固然可以说出错的机率看似小的,但互相扯皮,各势力之间使绊子拉后腿,好象出错的机率也未必不比和裕升小。
另外茅元仪后来也知道了,李平之的决断每天都要记录成档案和正式公文,前者归档记录,以备事后查察,万一李平之决断有失误,可以通过正式档案来追究责任,这使得李平之下任何一个决定都很谨慎小心,绝不会随意布命令。
公文分成好几份,有直接下执行的,有移到军司备案的,也有直接送到张瀚案头的……茅元仪和张瀚见面时听到张瀚抱怨太忙时还不是很理解,了解了这种体制后他就彻底明白了。
另外在抵达京师时就有军司人员来审核档案,当然只是初步核查,李平之也很配合。
和裕升的这一套体系叫茅元仪大开眼界,快捷高效,又是制度严密。
茅元仪道:“车辆何时能全部聚集往山海关出?”
李平之和刘吉对视一眼,说道:“这一次我们就不隐藏形迹了,各方车辆全部在京师集结,后天差不多全部到位,然后直接从东便门出城,正好可以从通州装车。这几天,要辛苦茅赞画和各部先打好招呼,另外,通州的仓场侍郎也要预先知会,要提前准备好大量的力役。一六千百四十四辆左右的车,每车我们准备装五十五石,五石是豆料,沿途喂马用,我们在沿途每三十里有兵站,可以保养车辆,出关之后到宁远都很方便,宁远到十三山已经有先遣人员在准备了。”
茅元仪感觉有大量信息灌输到自己脑子里,一时间感觉脑仁都疼。
和裕升做事的效率实在太高了,而且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把所有事情都兼顾到了,不象朝廷做事四平八稳,哪头出了事再处理哪头,看似忙碌,其实只会叫人焦头烂额,效率反而是很低。
“只要车队能准时出,朝廷那边由我去负责。”茅元仪出关时就是带着孙承宗的谕令来的,他是孙承宗的赞画,高级幕僚,又是举国闻名的兵家,和东林党的关系十分密切,朝中的这些事原本就是要做的,只是在于人去不去催促而已。
“一定要准时出。”尽管事情过去几天,茅元仪还是忍不住牢骚道:“你们张大人托我转交给督师大人的那封信可说是捅了大篓子,连我都被督师写信来骂了一顿,如果车队再不到,我可没脸回山海关了。”
李平之微笑道:“绝不会叫赞画大人为难,也不会叫督师大人失望。”
……
第二天午末时分,守备京城永定门广渠门还有西便门的京营守将都是觉了大量车队的到来。因为车辆太多,赶车人也多,尽管平时京城都有大量的驼队和车队出入,但和裕升这种整齐划一,一看就是一家子的大型车队进城还真是头一回,守将们不敢擅自放人进来,先禀报了提督京营的定国公,定国公闻讯也不敢擅自作主,于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协理戎政的兵部侍郎,同时还知会了东厂和锦衣卫。
等兵部知道时派员说明时,城门一带已经有好几百穿着曳撒,脚踩白皮靴的打事件的番子和锦衣卫了。
事情闹的很大,然而和裕升的人并没有慌乱,赶车的车夫在车上安心等着,而数百灰袍汉子护卫着车辆,尽量把城外看热闹的人劝离一些距离,不使其离的太近。
城内城外都是挤了不少人,只是城里的人们畏惧东厂和锦衣卫,并没有人敢离的太近。
很快,京城里都传遍了,京师里闲人很多,又有大热闹可看,所以消息传的很快,连正阳门东大街的和裕升店铺外都挤了不少人。
李国宾和王祥在这个时候赶到了魏忠贤的府邸,他们也听到了人们的议论,两人的眼神对视着,都是有点了然于胸的感觉,也都能看的出来彼此眼中的自豪和骄傲之感。
和裕升的京城店一向低调,虽然是北方的提调中心,负责东至山海关和河北一带的和裕升经营事务,但在京城内并不太引人瞩目,出风头的事和裕升的几个分号掌柜从来不参加,尽管在官场中和裕升很有名气,一般的势力也不敢来招惹,为了不出风头,帐局的铜钱兑换都只是小规模的,京师的三教九流最多知道和裕升是一个做事风格诚实稳重的大商家,对上有些势力,但从未有人想到,这个商行居然有如此的实力和底蕴。
可以说,这一次的行事风格和张瀚一直要求的京城分号隐忍低调完全不同,这其中蕴含的东西就丰富了。
李国宾还是忍不住先说道:“看来草原那边的局面,距离彻底平定也相差不远了。”
“应该是。”王祥悠然道:“也该是我们和裕升进入世人眼中的时候了吧。”
“嘿嘿。”李国宾龇牙咧嘴的笑着。
说话间魏府房门打开,几个青衣苍头簇拥着一个贵人出来,在门口的上马石上有人牵着马在等候。
“是老李啊。”上马的贵人穿着玉色直缀,头戴四方平定巾,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士绅模样,年纪在三十左右,上马之后一打眼看到了李国宾,便是出声招呼。
“咦?”李国宾眼一亮,赶紧快步过去,到马头前躬身道:“学生见过定国公。”
“好家伙。”定国公一嘴京腔的道:“你们这次可给我捅了个大篓子啊。”
李国宾赶紧躬身:“不敢,学生等岂敢。”
定国公笑了笑,他圆脸白面,处处显示着养尊处优和身份高贵带来的自信从容,下巴上留着短须,他捋了捋,笑着道:“这一回为着你们和裕升的事,我连轿子也没有敢坐,这么骑马就过来了。下个月,我府上要用不少碎铜钱,你可得给我预备好了。”
国朝开国六国公,成祖朝又封过成国公和英国公,开国六国公有好几家没有好下场,现在大明也就是寥寥的几家国公,算是与国休同又能效力的贵戚,国公不比亲藩,需要提防使用,一般来说都是用国公提督京营,文官协助,太监监军,三位一体可保皇室牢牢掌握住军权,另外南京守备一般也是用国公,比现在南京守备就是用魏国公,崇祯年间改用成国公。
象定国公这样的身份,说是提督京营,其实底下有协助他的京营将领,一般的事情根本用不着他出头露面,最多是皇帝大阅时或是兵部和都察院检视京营时定国公需要亮一下相,平时是养尊处优,象今天这样疲于奔命的奔走,确实是一桩极为难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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