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神在, 什么不可以完成？”
般若对现代科技嗤之以鼻，对现代社会的人人平等更是不屑一顾。
在她的心中, 能够让她从心底里敬佩的, 只有古神和创世神。
比她弱的那些普通人，天生就应该在他们的脚下匍匐着，然后乞求他们的垂怜。
江晚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听般若说完所有的话。
“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江晚问。
般若轻嗤一声，当然。
如果不是这样认为，她又怎么会做后面的事情呢？
“但其实从你们出现的时候, 这个发展就已经开始了, 纵然是神, 也无法阻止命运向前走。”
江晚抬手，广袖轻摆。
一条星河出现在她和般若的面前。
星河蜿蜒, 每一段都是人类的发展史。
“从学会钻木取火，结绳记事开始, 这一切就都在朝着命运安排的方向奔腾不息。古神离开, 是因为人类拥有了创造力，拥有创造力的他们, 就是自己的创世神。大道和天道都只会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人类究竟要如何发展，取决于他们自己的每一个选择。”
江晚从来不觉得古神就有多么了不起。
明明, 人类才是那么的了不起。
“拥有创造力的他们渴望天空，于是在经过了数千年的发展，他们终于翱翔于天空之中，甚至飞去宇宙。”
“他们想要知道深海里究竟还有什么, 于是就有了各种海底活动。”
“我告诉你, 他们的科学是什么。他们的科学, 就是将一个一个的幻想，一个一个在你看来好像触手可及，而他们犹如跨越天堑的事情变成真实。你有什么资格 看不起他们？你有什么资格剥夺他们一代代人努力走到今天的成果？”
江晚就是和很多死去的人接触过，和他们对话过。
甚至是看着每一个进入幽冥，走过忘川，进入酆都的那些人的变化。
他们有的人身着华服，带着睥睨之姿，倨傲的走入酆都城大门。
有的穿着麻衣粗布，甚至还有不能裹体的。以或麻木，或解脱，或不甘的姿态进入。
但他们最后在这里清楚的认识到。
原来人死了之后，和其他人没有两样。
江晚还看到过，死在同一战场上战友，互相搭着对方的肩膀，对美好的未来畅想而欢笑，却从不觉得自己的死亡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他们位卑未敢忘忧国，也确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些人，每个都比若黎更值得人尊重。
也比般若对这个世界更重要。
“你们要真的抱着过去不愿意往前走，以当时若黎的本事，完全可以阻止很多历史上的重要事情发生。你们要真那么有种，几百年前草原入主中原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出手？百年前外国联军入侵的时候，你们怎么就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了？天啊，他们可是亲手把你们要维护的封建制度推翻了，你们怎么无动于衷呢？”
“现在好了。现在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了，你们倒是来作妖了。你们俩怎么那么马后炮啊！”
江晚一开始还说得十分感慨，越到后面越讥讽。
听得般若都不敢应声。
那个时候，她和若黎去了国外。
若黎当时给她找了一个不错的身体，勉强能用。
那是般若的退路。
如果没有得到江晚的身体，般若不可能一直这样的状态持续下去。
所以，若黎找来了一具可以容纳般若魂魄的身体。
听若黎说，祖上原本修炼的是《缺一门》，只可惜人都死绝了。
那本书好像也到了花仙六荷的手里。
对……
时间太久，有些事情般若都记不清楚了。
好像就是因为六荷和那个《缺一门》传人有过交集，他们才会关注到那家人。
发现《缺一门》传人唯一的血脉，还是到了很旁支的那种，竟然是个天资不错的好苗子。
趁着玄门其他人还没有发现，他们就把那个年幼的孩子掳走，养到了二十岁，再将魂魄抽走，放在国外蕴养着那具身体。
只可惜，被江晚给毁了！
“不说话了？不说话要么就一辈子别说话了，要么就想一想怎么好好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江晚用笔杆敲了敲桌面，表情似有些不耐烦，又似乎有些无所谓。
反倒是把般若弄得有些拿不准了。
见对方眼神恍惚，江晚觉得力度差不多了，直接下猛药，说：“你在这里为了他死不开口，又是琵琶锁又是绑在架子上的。值得吗？若黎连神心的真正作用都没有告诉你。我想，神心不仅是他的退路，你也是。”
“你什么意思？”
般若终于正眼看江晚了。
“你又想挑拨我们！”
江晚砸吧嘴，她真的无语了！
想起在阳世刷微博的时候，看到某明星回复自己粉丝的内容：我是一只没有毛的白鸽，因为让我无羽。
现在她也很无语！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江晚问出了所有读者都想问的问题，“不然怎么就说不通呢！”
般若却冷笑一声，“是吧！你就是想挑拨我和若黎。”
江晚沉默了。
来幽冥之前，她一直都对自己的嘴炮技能还是非常自信的。
毕竟，若黎的神性就是被她嘴炮，放下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面对般若，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次看到岳飞，对方脸上的愁苦比岳飞刚到幽冥的那段时间还要浓郁了。
碰到这么个脑子有问题的智障，是该愁苦的！
这是工伤。
待会儿她出去之后让人给岳飞放个假，再请他去酆都城里搓个澡。
真是辛苦了。
好好的武将，打仗杠杠的，现在要面对一个脑子有问题的。
“行吧。”江晚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也是工伤，忍不住对般若说：“你比若黎强。真的！”
般若不明所以，以为江晚这还是在挑拨离间。
抬着她那个小巧的下巴，做出宁死不屈的悲壮表情，看得江晚又是一阵眼疼。
从关押着般若的房间里出来，江晚就看到靠着墙站在外面的霍去病和岳飞。
两人一点都不意外江晚就这么走出来了。
旁边还在玩龟甲的沐瑶眨眨眼，“江小姐，你出来了呀！”
然后再看看里面的般若，跳着对江晚说：“师父说，他收我当徒弟，主要是因为，我八字克那个叫姜白的蛊师，还克里面那个漂亮的坏姐姐！”
天机门这一代收了一个小鬼当弟子，本身就奇怪得很。
赵知行能说出这样的理由，江晚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而且，她在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姜白和沐瑶的事情。
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难不成，智障就要沐瑶这样的直球来治？
“行，你去吧！”
江晚让开路，就看着沐瑶一脸“我可以”的样子走了进去。
只是进去之后，沐瑶就和普通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遇见了陌生人一样。
跟般若说话的时候，大多都是她自说自话。
“她行吗？”江晚有点不确定了。
霍去病想到走的时候还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姜白，沉重的点点头，非常认可的说：“行！”
非常行啊！
房间里，沐瑶就像个地球，一边自转，一边公转。
中心点就是般若。
自转看整个房间的环境。
公转看般若的情况。
反正一点都不耽搁！
“疼不疼啊？”沐瑶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穿琵琶骨。
上一次，还是在电视剧里看到。
般若翻了个白眼。
沐瑶仿佛看不见，左右手的玩手里的龟甲，“你比那个姜白还奇怪。”
“他们是为了夜郎族，你呢？”
如果是为了活着，般若现在也没死啊。
若黎有办法让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那就有办法给她找到可以用的身体。
当然，沐瑶肯定是想不到若黎的手段有多恶毒的。
“我刚刚在外面听江小姐和你说话了。他连神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都不告诉你，你都不难过？”
般若轻嗤，“又是挑拨。”
沐瑶也不生气，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不哦！我是来跟你分析的。你要是拿了女主剧本，那你可能就是王宝钏苦守寒窑那样，总是能等到若黎来救你的。你要是拿了女配剧本，那可能要吃很多苦哦！”
沐瑶啧啧几声，又感叹，“最惨的是炮灰剧本。就是个活脱脱的工具人，死了估计都没人记得。漂亮坏姐姐，你放心，我肯定记得你的！你是我见过第一个穿琵琶骨的人，现实生活中哦！”
般若：……
“还有哦，你在这里穿着琵琶骨，还要被我唠叨折磨。说不定那个若黎在外面吃香喝辣，压根没想起你来。”
般若：……
在外面偷看的三人组：原来你也知道你是折磨。
江晚看着，是真的服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扎心了。
说出来的话要是能具象化，那都是一把一把的小刀子，刷刷刷的扎到人心里去。
可跟沐瑶一比，她还是嫩了点！
江晚忍不住对身边的岳飞和霍去病说：“她是不是就算安全长大了，也会因为嘴巴不会说话被人打死？”
霍去病沉默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想姜白。
在江晚面前那是经过了几轮说辞，都无动于衷的狠人。
在沐瑶面前挺过了三天吗？
当然，这也跟若黎失败有关。
可不能否认，沐瑶真的天克这些死脑筋。
“你闭嘴！”般若本就因为江晚的话有些心浮气躁。
现在沐瑶每一句话都落在了她不愿意去想的地方，她怎么会不生气呢？
“我不！”沐瑶倔强，“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好好的想一想。我小学班主任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我有次情不自禁的喊了她‘妈妈’。是她跟我说， ‘如果别人不爱你，那一点都不要紧。你要自己爱自己。自私一点也不要紧。这世上，如果自己都不爱自己了，哪还有谁会把你当做珍宝呢？’。很有道理，对不对？”
“你以为你这是牺牲，其实在我们眼里你就是在做无用功。可能在那个若黎的眼里也是一样。再说了，你说从前很好，哪里好呢？”
哪里好？
当然是被万人敬仰，看着那些人匍匐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好。
当然是遇到事情，人们都向神明求助，将他们当做救星一样崇拜着的日子好。
而不是有什么事情就要科学的解释，从科学的角度找到解决的办法。
更不是让那些人相信什么所谓的人定胜天！
人，怎么可能胜过天？
绝对不可以。
“人没想过要胜天啊！”沐瑶眨着眼睛，觉得般若简直是个很奇怪的人，“人定胜天本来就是鼓励用的，这是祝福，是语气词，是一种期盼。再说了，人类从来没有征服过大自然，这是这些年环境恶化之后大家心里都清楚的。”
人类知道自己渺小。
尤其是探索过天空，深潜过海底。
“再说了，姜白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你们就能确定，这个世界毁灭了，全新的世界是你们想要的吗？我们的小说分类里，有一种废土文学，还有末世文学，你怎么就确定，不是变成你以为的绿水青山，而是变成荒漠呢？”
沐瑶摇摇头，“你们这些大人做事，真的太不稳重了！”
在外面看了好半天的江晚也觉得差不多了，“这里交给你们，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就沐瑶这个架势下去，般若就算嘴硬不说，也不会像之前那么不好接近了。
之后交给霍去病和岳飞，问题不大！
倒是十万大山的那些魂魄，一直让江晚放心不下。
阴兵们将那些魂魄全都关在了一处新修建的监牢中。
具有危害性的，也都安排在了距离十万大山最近的地方。
不是要放弃他们，而是在还没有找到可以解决的办法之前，也要为幽冥的其他鬼负责。
这些被若黎害得面目全非，心智全无，满脑子只有杀戮的鬼魂，对幽冥生活的其他鬼魂来说，就是大杀器一样的存在。
江晚看着被铁笼挡住的那些鬼魂。
有几个脑袋的，也有一个脑袋上全是眼睛的。
还有四肢畸形的。
江晚甚至在里面看见了在樟园见到过的那个小婴灵。
看到孩子本就瘦弱的身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江晚的心里就忍不住酸涩。
阳世的那些孩子，就算家庭环境没有那么好的，也都不至于瘦成小婴灵这样。
若黎的人竟然还能狠下心肠对小婴灵下手。
简直毫无人性可言！
在这里负责的人还有崔判。
“我主昌隆！”崔判抱拳弯腰行礼，看到江晚的时候眉眼瞬间安分下来，跟在她身后，把现在的情况仔仔细细禀告。
“为了方便书写和传递消息，这些鬼魂的情况都被统称为‘失心症’。轻症魂魄八万六千余人，重症魂魄五万八千余人。”
崔判想到那天看到统计出来的数字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尽早被江晚发现，然后早早的把所有这样的魂魄找到，全都暗中送到十万大山这边来。
若是等到那幕后黑手若黎一股脑的放出来，十几万有失心症，满脑子都是杀戮的魂魄蜂拥而至幽冥。
那产生的后果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阴兵和阴差全都集结过来处理，都不一定能完全占上风。
江晚得知了这个数字，倒是没有太意外。
根据天机门的测算，如果没有之前发生的那些，江晚留在幽冥。
要被幽冥的事情拖累得不能脱身去管若黎的事情。
这个数字，刚好！
“现在有解决的办法吗？我上次听范天霸说 ，已经有线索了。”
在崔判等人面前，江晚威严毕露。
如果看到现在的江晚，没有人会怀疑她幽冥之主的身份。
“有的。”崔判走在前面，带着江晚到了一个和阳世的科学实验室差不多的地方，“哈斯娜戴罪立功，她找到了办法可以先唤回一部分轻症魂魄的心智。只要他们配合，要解决那些身体上的异变，就很快了。”
哈斯娜勉强算是若黎的徒弟。
如果不是若黎教了哈斯娜巫术，她一个边陲小国不受关注的公主，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能力？
见到江晚，哈斯娜也只是多看了她两眼。
“她是怎么答应做这些的？”江晚问崔判，该不会是还要缠着霍去病吧？
毕竟，阴兵还可能去酆都城内放松，岳飞偶尔也会去酆都城见一见生前的亲朋。
只有霍去病。
因为在江晚手下做事，成为江晚的阴兵统帅之后，见过一次汉武帝和家人，就没有再回过酆都城。
十万大山又是禁地。
就算刘彻生前是皇帝，也不能坏了幽冥的规矩。
其他人就更是如此。
这个问题，江晚也问过霍去病。
他什么也没说。
江晚猜测，大概是和汉武帝晚年对卫皇后全家的所作所为有关吧。
“倒是没有。”崔判也知道这位异族公主和霍将军的关系，哪里敢用霍将军当饵，利诱哈斯娜？
要是被江晚……不，都不用江晚。
被那些阴兵知道，他这个崔判也要脱一层皮。
“她一开始不吃不喝，问了属下一个魂魄的去向之后，就这样了。”
江晚点点头，表示了然。
大概是知道张熹微不仅成了道士，还从小被纯罡阳气折磨，如果不是意外遇见了外出练兵，借道回幽冥的霍去病，还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哈斯娜的所作所为，不仅没有让霍去病感动。还让张熹微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经受折磨。
她所谓的爱，只是沉重的枷锁。
还害死了那么多人，连带着张熹微都要被业力影响。
幡然醒悟了吧。
“轻症魂魄现在已经开始按照哈斯娜的方法，先唤回心智了。唯一麻烦的就是重症魂魄。就算是有阴差和阴兵控制，也经常发狂伤人。到如今，已经有三名阴差因公殉职，三十余名阴差和二十余名阴兵受伤。”
崔判说完，用眼睛小心的去瞟江晚。
正好对上江晚了然一切的眼神，迅速收回视线，不敢再说什么了。
江晚走出去。
就在崔判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应该不会被计较的时候，听见江晚说：“你们好好做事，我总不会忘记的。但你们也要反省，为什么阴兵只是受伤，阴差却殉职。你们不上心，以后这样的情况还会再发生。到那个时候，你还会这么跟我说？”
就这点事还要上眼药。
这是看若黎的事情之后，江晚大多找霍去病手下的阴兵办差，而不找他们，着急了吧？
着急好啊！
就是要卷起来。
作为无情的大老板，手底下的人越卷，江晚就越轻松。
就是这么资本家！
许久没有回幽冥，江晚就算是再无所事事，案桌上也堆积了不少事情等待她处理。
把那些闲索事情都解决，江晚也总算是等来了好消息。
“般若愿意说了，但是要您答应她一件事情，若是不答应，她是不会说出若黎下落的。”岳飞很是高兴，这件事情可算是要有结果了。
他要练兵。
谁都不能跟他抢。
霍将军也不行。
被姜白和般若折磨的这段时间，岳飞觉得自己再不出去放松一下，鬼生都要憋屈死了。
“好，那就去看看，她到底想怎么样！”
江晚态度一直都不紧不慢。
那是因为她知道幽冥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不同的。
可般若不知道啊。
般若看着天上的假太阳升起落下许多次，以为过了很久很久。
幽冥的太阳都在江晚的掌握里。
她要让太阳升起落下，只要她心念一动就好。
加上沐瑶的“折磨”，般若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
“我要见江晚。见不到她，我是绝对不会说的。”般若后背的琵琶锁已经拆了下来，人也没有再被绑在架子上了。
坐在一旁的床上，抱着双膝，一副防御自我保护的姿态。
江晚到的时候，就听见般若不停的念着这一句。
眼神看向一旁的沐瑶，小丫头杀伤力这么大？
沐瑶连忙摆手，然后做出摊手耸肩的动作。
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啊，就是和江小姐一样讲道理嘛！
“我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说吧。”
般若抬眸，看到江晚的那一刻，恨意汹涌而出，再也不复之前冷静自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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