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薇拉老师。”江晚双手背在身后，步子不紧不慢的走到那个老人面前。
每一步都重重的落在在场的人心头。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错你都是为了学生，为了他们成材。而那些被你认为是渣滓的人,活该被欺负,活该被无视，对吗”
薇拉还被家属搀扶着。
江晚的话直接让她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她是知道的。
那些孩子被欺负。
其实不止波琳娜，也不止瓦尔瓦拉和米哈伊尔。
基里尔视作团伙老大的那个孩子，家世不俗,父母甚至亲戚要么有权,要么有钱。
在他们这里赫赫有名。
也不是没有人反抗过,可最后还不是没有后文
“你觉得，只要你好好培养那些好学生,渣滓是怎么样,跟你都没有关系，对吗”
江晚不知道怎么形容薇拉。
对好学生来说，她或许是个非常好的老师。
但同样的，薇拉也是成绩中等的那些学生,以及被划分到坏孩子那类学生的噩梦。
薇拉会因为考不好体罚学生，波琳娜因为长期被霸凌，成绩早就掉得一塌糊涂。
明面上有薇拉的体罚,身上青青紫紫的。
暗地里，那些人对波琳娜的欺负会变本加厉。
反正已经有了很好的理由，不是吗
这些伤都是老师惩罚的,要怪也只能怪波琳娜太蠢笨,成绩太烂了
为什么作为校长的弗拉基米尔反而是这些人中孽债最轻的那个
就是因为,弗拉基米尔是旁观。
而薇拉的体罚,成为了那些人变本加厉的理由和保护伞。
“你是因为身体不好,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想要在节目上赚一笔钱，然后把钱留给你的孩子们吧你一样，是被里面的那只鬼将精心安排过来的。”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和当年的事情有些关联。
他们，有的是直接参与者。有的是冷眼旁观，面对求助也残忍的移开视线。有的是狐假虎威，借着这个机会欺负自己平时不敢欺负的人。
江晚越看越觉得恶心。
这还是教书育人的学校吗
这里，比地狱更可怕。
在地狱，你受到折磨还有理由。
可在这里，你被欺负的理由可能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你那天没有回答的某个人的一句话，你成绩好，你家庭幸福笑容刺伤了别人的眼睛
如此可笑的理由，却成为了他们的噩梦，甚至催命符。
“你们来到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冤枉的。”江晚都忍不住叹气，她能说，这只鬼将还算是有一丝良知尚未泯灭，知道不连累其他人吗
可一想到这只鬼将引诱人来学校附近自杀，再吞噬新生的鬼魂壮大自身。
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事情已经清楚了，苏薇薇，你让节目组带着人都离开。”江晚不愿意再给那些人一丝一毫的视线。
那些人哪怕是在她的视线范围内，都是对她眼睛的侮辱
苏薇薇知道鬼将是什么级别，脸色煞白的点点头，又急忙问“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我当然是留下啊”江晚言笑晏晏，仿佛没有将那只鬼将放在眼里。
西方的灵魂机制和东方不同。
虽说所有鬼都要归于幽冥，但是江晚当初为了偷懒，不愿意再学一种语言，把西方地域都让出去了，交由秩序自己重新构建。
也正是因为没有江晚精雕细琢出的酆都城，西方的灵魂转世机制就简单了些。
甚至还经常出现有人带着前世记忆投胎的事情发生。
但，不管怎么说。
这世上的鬼都归她管。
这只鬼将，她从前没有见过也就算了。
现在见到，就不可能再放任他害人
“你真的可以吗”苏薇薇忍不住问。
这不是一般的厉鬼，是鬼将
崔莎让她看到了鬼将都可以上网去下单心仪的骨灰盒了。
尽管这是在开玩笑，也足够说明鬼将的杀伤力和稀有程度。
江晚，真的可以吗
“放心吧”江晚拍拍她的手，“赶紧走，你们留在这里，我才缩手缩脚不好发挥”
“真的”江晚倒是没想到，苏薇薇竟然这么关心她
苏薇薇一步三回头，还一边配合着节目组撤退。
当然，张江只是人撤退了。
留下了四台无人机，就为了拍摄待会儿江晚是如何大战鬼将的。
鬼将啊
张江现在满脑子都被节目热度占据，别的节目能拍到这百年难得一遇的鬼将吗
还是苏薇薇看不下去了，在旁边提醒道“那可是鬼将张导，不如您联系一下乾元宫或者国内玄门的人，万一江晚出事了，那怎么办”
这话像是一碰冷水，直接浇灭了张江的那些狂热。
是啊。
要是江晚解决不了，出了意外，那他们节目组怎么办
张江连忙拿出手机，还不忘跟苏薇薇说“你要不把崔莎也叫上我这就联系乾元宫的道长”
留在小娃娃学校的江晚手里还拿着那根随手捡的树枝。
动作潇洒的在手上转了一圈，又把范天霸从小黑猫的身体里扯出来。
“都叫来了吗”
范天霸点头，“这周围的游魂都已经收拢起来，不会让鬼将有补充的可能”
方圆几十里的游魂都被范天霸召来，集中收进了他的袋子里。
等鬼将处理了，再把这些游魂转交给西方的负责人。
时间到了11点，也就是子时。
周围的鬼气几乎浓郁成雾气，黑压压的朝着江晚而来。
江晚提着那根树枝，手上一个用力，将树枝横扫着丢出去。
一根轻飘飘的树枝，却带着横扫千军之势，将那薄雾一般的鬼气驱散。
鬼气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影，出现在校门口的位置。
那个人影是成年男人的身形，但脸却一直在变。
有的时候是憨直老实的男人，忽而又变成面容精致的金发小姑娘。
还有满脸淤青的小男孩，和一个脸色青白，吐出舌头的女人。
甚至，偶尔还会变成小动物的样子。
猫、狗、小鸟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江晚对着那鬼将道“你如果现在收手，我可以帮你驱离身上的多重鬼魂，慢慢超度。你要是执迷不悟，我就只能打散你”
如果由江晚选择，她肯定是选择前者的。
但，那鬼将却伸出青黑的手，动作迅速的朝着江晚抓来。
江晚侧身避开，判官笔轻轻点在鬼将的手腕上。
对鬼将来说，却像是千万斤的力量压着他的手，不得动弹。
“你是受害者，为什么要因为那些人不肯放过自己”江晚为难的说出口。
她不愿意打散这只鬼王，更希望可以超度他。
伤害人的始作俑者是基里尔那些人。
没有必要为了别人的残忍，反而将自己赔付进去了。
哪怕，江晚知道这只鬼将的存在也是杀了很多人的。
这是一个无解的环。
鬼将却仿佛没有听到江晚的话，他的集成，就是为了报复。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复仇。
哪怕从江晚动手开始，鬼将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江晚的对手，甚至可能死在江晚手上。
他也不怕。
再死一次罢了
他只想要那些人死，那些污蔑他，诽谤他，欺负他，侮辱他，伤害他的人统统都经历一遍他从前的苦楚。
江晚以判官笔压制鬼将的时候，周围的一切突然变了。
原本阴沉沉的天边的昏黄起来，明明是白天，却总有一种泛黄的压抑。
学校还不叫小娃娃学校。
门口的牌子上挂着，上面清晰的写着洛特尼科夫小学。
一群背着小书包的学生嬉笑着跑来，在校门口的时候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弗拉基米尔校长。
“欢迎你们，亲爱的孩子们”弗拉基米尔满面笑容，眼底都是真实的疼爱和欢喜。
江晚手里的判官笔还在压制着那只鬼将。
只是脚步跟随着鬼将，走在幻境里。
那群孩子中，为首的是一个金发小女孩，笑容如阳光一般灿烂。
哪怕是在这样昏黄的环境下，那一头金发也如缎子一般漂亮。
“波琳娜。”
江晚知道，这是那个被欺负得一头金发剪碎，被丢进马桶里的波琳娜。
波琳娜背着小书包走进教室，薇拉老师站在门口，笑着说“波琳娜的数学又进步了一名，要好好加油啊”
波琳娜腼腆的笑着，用力的点头。
“哦，还有米哈伊尔，可爱的小艺术家你的美术老师告诉我，你很有绘画天赋，以后说不定是艺术家”
脸上带着雀斑的米哈伊尔害羞的捂着嘴笑，手落下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自己刚换牙的小豁口。
“孩子们快进去吧快上课了”
薇拉让孩子们进去，又对走廊那一头的穿蓝裙子，最受学校孩子们欢迎的玛利亚招手。
在玛利亚的身边，围着一群可爱的孩子，他们欢喜的喊着“玛利亚老师”，手里还拿着巧克力，似乎是要塞给玛利亚。
孩子们的喜欢，让玛利亚都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你们所希望的吗”江晚看着身边浑身冒着黑气，面孔迅速变幻的鬼将。
洛特尼科夫小学里，还有许多小猫小狗。
树梢上是鸟儿欢快的声音，小猫在树杈上打盹儿，小狗在校门口威风凛凛的站立着。
大门口还有一个维修工模样的红发男子在维修大铁门。
见江晚看过来，男人还转过身，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对着江晚露出憨直的笑容。
这个世界，没有嫉妒，没有仇恨，也没有任何的伤害。
它平和友爱，充满了欢笑。
哪怕，它无时无刻不在透出冰冷的寒意。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江晚在发展处跨境阴差之前，自己也想过中西方的问题。
自己非常霸道的制订了一条鬼都能听懂她语言的规则。
当时江晚还纳闷，天地秩序竟然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她这条要求。
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她才是幽冥的规则
“如果你真的想这样，就更应该按照我说的去做。你想要这样示弱的方式，让我放过你这是不可能的”
江晚很同情这些人，如果再看下去，说不定还会放任鬼将安排小鬼让那些人惨一点，再惨一点。
可是，鬼将不能留在这里。
“你如果不愿意，我就只能把你打入十万大山。”江晚用力的摁下判官笔，周围的环境开始出现涟漪波动。
最后，像是碎裂的镜子崩落一地。
幻境消失，江晚下手再不留情。
判官笔直接在那只鬼将的身上画下符咒。
江晚的动作很快，但那只鬼将也不是吃素的。
见自己不能挣脱江晚在身上画下的符咒，干脆分离出那些小动物的魂魄。
不多时，地上就满是被符咒死死控制住的小动物们。
鬼将趁着这个机会拉开和江晚的距离。
鬼将想要和江晚这么拉扯下去，也得看江晚愿不愿意
她前面没有下狠手，也是考虑到这些人最初也是被欺负的那个。
虽说后来又反过来害了不少人。
可这个鬼将，除了谢尔盖和玛利亚是成年人之外，其他的不是小孩就是小动物。
江晚确实不能狠下心。
结果，她不狠心，这只鬼将倒是会做出幻境来哄骗江晚了
企图勾出江晚的同情心，以此获取逃命的机会。
江晚转动判官笔，反手将判官笔盘在头发上，双手结印，再抬起的眸子比夜色还要黑。
随着江晚结印，在她的身后还出现了一扇古朴的石门。
石门缓缓打开，一股阴风猛地冲出。
就连地上那些被符咒控制的小动物的魂魄都被吹翻了过来。
“擒拿鬼将”江晚伸手一指。
身后的大门涌出无数手持刀刃的阴兵。
阴兵和阴差还有不同。
阴差江晚可以驱使，但大多时候都是在十殿阎罗手底下办事。
江晚是顶头上司，但是十殿阎罗他们是主要管理人。
而这些阴兵，都是江晚的兵马。
只属于她幽冥之主
阴兵们按照江晚的指示朝着鬼将冲去。
他们甚至还有自己的队形和阵型。
阴兵们布阵将鬼将团团围住，前排的阴兵将手中绳索抛出，死死捆住鬼将。
后面一排的阴兵则手持弓箭，以阴气鬼气化作箭矢，将鬼将直接射成了马蜂窝。
“天罗地网”
第三排的阴兵纷纷丢出以阴气凝结成的网，在空中这些网都连成一张，牢牢的把那鬼将控制在网中。
范天霸也是第一次看到阴兵出动。
就是在酆都城想要看到阴兵，也只有在十万大山看守的阴兵负责交接的时候。
“是不是没想到”江晚得意挑眉，真当她这么多年在幽冥咸鱼吗
好歹是见过那么多帝王将相的，江晚自己不能练兵，总能把这些阴兵交给适合的人吧
而且还会随着时代变化跟进
“负责阴兵的是鬼将和鬼王。”见范天霸不解，江晚连忙解释，“当然不是那种。是正儿八经走了鬼修路子自己修炼到鬼王和鬼将的不仅清醒有理智，大多还是生前有功德的人。不然，也不能有这样的大造化。”
范天霸听了，不由得连连惊呼起来，“那真是厉害”
尤其是这群阴兵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可动手的时候不仅有秩序，而且分工明确。
负责阴兵的鬼将和鬼王只怕生前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对”江晚点头，“鬼王特别年轻，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才二十多岁。不过军事造诣极高，还有个成语，是形容民族武将最高荣誉的，就是因为他”
说着，江晚还有些得意
“我就说，阴兵交到他手上，我坐在家里抖脚就行了”
范天霸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些心里话竟然一时间说了出口。
听到江晚的描述后，对于鬼王，心头不由得浮现出了三个字。
不是吧
真是那位“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少年将军
范天霸抬头看对面已经快要被抓住的鬼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只鬼将能被那位带的兵抓住，是他的荣幸
天大的荣幸
有这么多阴兵在，江晚确实做到了抖脚，她甚至在旁边找出了一把椅子坐下。
“江小姐，那鬼将呢”
反正鬼王的身份都问了，也不差一个鬼将
“十二道金牌班师的那位。”江晚不仅抖脚，甚至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了一个苹果吃，“你们不是有那么多戏剧评书电视剧都是在说他家的事情么生前太憋屈了，到了幽冥之后还为了金兵入侵忧心忡忡，我担心他心理出现问题，就把刚修炼至鬼王，沉迷练兵的小将军叫去安慰他了。”
“谁知道，这一安慰，人家直接跟着去练兵了”
范天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是真没想到啊。
他一直都担心江晚把自己的真身交给十殿阎罗看管，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万一人家就是想鱼死网破呢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鱼死网破之后，天地秩序再来收拾烂摊子。
然后江小姐就是唯一的倒霉蛋。
难怪啊难怪
难怪江晚敢这么放心自己的真身在幽冥界。
有这么两位大人物，还有百万阴兵。
换成他，也不怕幽冥的人敢轻举妄动
两人说话间，那只鬼将就已经被阴兵团团捆住，肩头带着琵琶锁，灵窍也被打上了铁钉。
也不要觉得阴兵这么做太残忍。
这是鬼将
就算是有这么多绳子和网捆住，他也是鬼将。
不这么血腥控制，一旦鬼将挣脱，他们这些阴兵都是鬼将的盘中餐
到那个时候，才更难对付了
“我主”一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从门口走出来，先见过了江晚，再对那群阴兵点点头，表示满意。
随后抬手，那些阴兵便明白了将军的意思，押着那只鬼将就往石门里走。
鬼将还想要挣扎，被将军用带着的敲了一下后背，便浑身脱力，再也没有挣扎的可能。
江晚已经见怪不怪了，旁边的范天霸却盯着那青年将军，话都不敢说。
“景桓啊你没事也出来玩一玩，你才二十多岁，还年轻酆都城不好玩，我给你一点点小权利，你上来玩嘛”江晚对这位小将军的印象非常好。
要不是他生前驱逐匈奴，江晚带着阴差在草原和边境线上不知道要忙多久。
将军的青铜面具后发出一声闷笑，哪怕隔着面具，嗓音也是清朗中带着一点少年气，“不了，我练兵就好上次来看了一眼，还是算了吧”
江晚连忙摆手，“你也要容忍一下有些编剧的天马行空”
“还是算了吧”将军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一张小麦色的俊朗面容，眸子比星光还要璀璨，“您若是玩够了，倒是可以回来到十万大山这边看看阴兵的情况”
江晚轻哼，“走吧走吧你们两个军事狂魔还是自己乐呵去吧我跟你们的兴趣不一样”
俊朗的青年将军只是轻笑，看向范天霸的时候，眼神锐利得比他的枪尖还要强上三分
“我生前死后在意的不过二人，一为我皇帝陛下，二为幽冥之主。你小心伺候着，若有不妥”刺出，在地面画出一道火花，“将你丢入十万大山，日夜被百鬼啃噬，死也死不了”
范天霸吓得汗都要冒出来了，连连点头。
“你吓唬他干什么”江晚啃完苹果，摆手示意将军回去，“我要是知道你亲自过来，我就先跑了快回去吧”
青年将军看着江晚这个态度，也没好气的笑起来，但还是温柔的点点头，“属下先走了我主必要照顾好自己，我与鹏举等我主归来”
随后，穿着甲胄，身姿挺拔，步伐健朗的青年将军手持走入石门中。
从他的眼角眉梢，依稀能看出他生前的风采
石门慢慢合上，随后消失。
那几台无人机也走在鬼将放出幻境的时候受到干扰在停机降落在一旁。
所以之后的画面都没有被记录下来。
在鬼将被押走，阴兵和青年将军都离开后，几台无人机这才慢慢有了反应。
幻境好似只过了一点时间，实际上却是几个小时。
天际出现一丝橘色的光，太阳就要升起。
而眼前的学校，时隔二十多年，再次让人看清楚了挂在门口，被挡在层层叠叠的藤蔓之下的牌子洛特尼科夫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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