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一进去,第一眼便往木桌上看去,果然,桌上放着一块猪肉,这让他眼前一亮。
他咽了咽口水,这才将视线艰难的转移,落在了坐在桌边的赵镇南身上。
双鬓斑白的赵叔叔抱着手臂,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种笑容,最近几个月二毛总能在他脸上看到。
那是自豪又骄傲的笑容。
每当这种笑容出现在家里,二毛就知道今天肯定有顿好的吃,这让他很是欢喜。
而接下来,赵叔叔该说什么他心里也有数了。
二毛一改平日跳脱的性子,乖巧的叫了声好,而后老老实实的依靠在桌边,等着赵叔叔开口。
果然,紧跟着,醇厚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在屋内响起。
“呵呵,当初王爷出京,我送了一路,我是看着王爷进北凉的。”
“那一路,嗐,黄沙飞满天,风大,沙尘也多,我们这一路急急忙忙的往前跑,走的那叫一个急。”
二毛静静的看着赵叔叔挥动手臂,兴高采烈的回忆往事。
这些话,他已听了很多次,但他并不觉得厌烦。
他喜欢看赵叔叔这个兴奋劲儿,喜欢看这仿佛能传染的笑容,每次听到赵叔叔讲起昔日在虎威将军麾下时的往事,他心里面不知为何就莫名有些激动。
那些征战沙场的事,不论是驱逐胡马,还是抗击扶桑,总能被赵叔叔说的活灵活现,仿佛一幅画卷一样铺在了自己面前。
号角声响起时,战士们提着武器,往前冲锋,马叫声,火燃烧的声音,厮杀声,狼烟中飘扬的赤焰旗。
这些并未见过的场面,二毛却将这些字眼印象深刻的记在脑海中,甚至于做梦也能梦见一片模糊的光景。
不过有一点不好,每次赵叔叔说到最后的结局时,说到昔日的战友们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时,赵叔叔总会抹泪。
到了这时候,自己总会也跟着掉眼泪。
但不论如何,在笑容与泪水交织的回忆往事环节结束后,就要烧猪肉了。
这实在是最美好的事。
“嘿嘿。”二毛依在桌角,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轻轻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赵振南愈发亢奋,他激动的脸都红了。
“当初王爷出京,只有八百亲兵啊!”
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就八百人!”
“老郑,你看看现在,王爷这一路南下,做了多少大事!”
“当初这皇帝那般迫害,将北凉这个烂摊子塞给王爷,说真的,我是真以为没办法了。”
壮汉点点头,托着下巴道:“是啊,如今王爷这一路南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眼下看来,这雁落山一战后,已是攻守易型了。”
赵振南轻笑一声,接着道:
“这一战,全天下人都知道如今王爷兵多将勇,手上究竟有多少人,甚至没人能说清。”
“狗皇帝如今手下大将被杀,只怕已是愁的焦头烂额了。”
“如今年关将至,王爷已成不可阻拦之势奔袭而来,狗皇帝恐怕过不好这个年了。”
“当初王爷被逐出金陵,奔赴北凉,如今他已经带着人向金陵而来,这真是....好啊!”
此言一出,那壮汉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毛自然也跟着笑,笑声中,赵振南道:
“来,该做饭了,老郑,今晚,咱们好好喝两杯!”
来了,来了!二毛瞪大了眼,立马一把抓起猪肉,跑向厨房大喊道;
“娘!切肉,我来烧火!”
“肉不要切太大!要切片!”
厨房内,身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正在淘米,听到这话不由啐道:
“兔崽子,你那么会,你来。”
“跟个馋猫似的,净想着吃了!”
——
“咳咳,吃不下,拿走吧。”
床榻前,苍白的脸上又带着一抹病态潮红的金建德依靠在床榻上,捂着嘴咳嗽。
“殿下,您不吃的话.....”
“滚!”
“嘭”的一声,金建德突然暴怒,一把推开丫鬟手中的食盒。
丫鬟连忙扶住食盒,这才不至于倾翻在地,她脸色惶恐的看着金建德,金建德愈发的愤怒,一巴掌趴在被子上喝骂道:
“想死是不是,快给我滚出去!”
丫鬟身子一颤,急忙告退。
“嘶——”
丫鬟刚走,金建德就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也跟着扭曲了起来。
他轻轻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后眼眶立刻就红了。
“呜呜呜,我的腿。”
被子下,原本那完好的右腿,现如今只剩下前半截大腿,后半截早已经没了,那腿上缠着白布,上面隐有血迹浮现。
很显然,刚刚那一巴掌却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自那日从山中逃脱后,金建德便被肖一鸣带着逃到了余原城,那是距离雁落山最近的一个城池。
这一路可谓是颠沛流离,狼狈不堪,若不是肖一鸣是个百事通,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还真难以抵达余原城。
所幸如今乃是冬日,这被摔断的腿还不至于恶化,肖一鸣将其包扎好后,只剩下疼痛伴随着金建德。
他们不敢在余原城久留,谁知道秦泽何时会从雁落山中出来继续南下。
为此,在简单的处理伤口后,二人从余原城中带了些兵马,一路马不停蹄继续逃亡。
这一路可谓是马不停蹄,断腿之身的金建德受尽了苦楚,几乎去掉了半条命,才在数日后逃回了京师的家中。
虽说这一路很是痛苦,但金建德知道,相比较疼痛,若是被秦泽赶上,那就小命呜呼了。
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他到了今日,但回来之后,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却还跟在身上,几乎折磨得他要发疯。
临行前他曾信誓旦旦的向金风鸾保证,一定能顺利解决秦泽,取下他的人头带回来。
但如今,去的人全死了,自己也断了条腿,可谓是狼狈至极。
不仅未能平定逆贼之乱,反而灰溜溜逃回京师,期待有多大,失败后就有多痛苦。
除了断腿,这一路风尘让金建德又受到了风寒,咳嗽总是伴随着他。
金建德想起那日大夫过来看病后,那脸上的表情,心中依旧惶恐。
“咳咳咳。”金建德捂着嘴又咳嗽了起来。
“建德,饭还是要吃的。”
这时,门外走进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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