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白;一虎,一龙。
两条狗冲在一起的瞬间,不约而同地将身扬起,四条前腿交错而过,齐齐抓在对方身上。
正常情况下,两条狗起冲突时,都是如人般站起,四条前腿互相撑着对方,呲牙咧嘴对峙片刻,然后或休战,或撕咬在一起。
黑虎、白龙是直接开战,在对冲的一瞬间,将对方扑倒,然后哪怕都躺在地上,也纷纷扭头撕咬对方。
这时,张援民迈着小短腿想来拉架就来不及了,解臣这边刚要上前,却突然察觉自己手里还拿着刀呢。解臣回身放刀的时候,赵军就已从他身旁冲了过去。
赵军刚洗完脸,端着盆出来倒水,一出来就看见两个狗往一起去了,吓得他端着水盆就往过冲。
这时候,赵军没把盆扔下,甚至那盆里还有大半盆的水呢。
这是赵军故意为之,因为狗掐架的时候,人打狗是打不开的,只有使盆盛水往狗脑袋上泼,才有可能把两条狗拉开。
但要是狗帮混战,那就没治了!
好在赵军冲来的时候,大胖、大黄等狗还未赶到战场,赵军大吼一声,眼看赵军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大胖、大黄它们停在外围,看着黑虎、白龙咬仗,有的还汪汪叫着。
哗...….
赵军到近前,双手端盆一扬,半盆水泼了出去,却全拍在白龙脸上了。
白龙一眯眼睛,下意识地一松口,黑虎趁机把白龙扑在地上。
赵军一步向前,抡起洗脸盆,朝着黑虎后脑勺就是一下子。
「铛.……」
这不是回声,而是颤音。
赵军手拿的搪瓷洗脸盆,主体是铸铁所制,外烤一层瓷釉,盆中间多是双喜子。跟搪瓷尿盆、暖水瓶,都是东北人家必备的物件。
赵军这一下,可是使足了力气,黑虎「嗷」的一声,撒腿跑到小熊身旁,往地上一趴就哼唧上了。
这时,白龙一轱辘从地上起来,直接就跑了。不光是白龙,其余的狗一看赵军动手,连肉都顾不上吃了,纷纷往旁避退。
赵军把盆拿到面前,使手摸了摸底部,发现盆没坏,才看向解臣问道:「咋整的呀?咋还打起来了呢?「
「谁知道了。「解臣也不明白咋回事,但却跟赵军汇报,说:「军哥,那黑虎一口肉都没吃。」
说着,解臣还抬手,指了下在不远处趴着的黑虎。
见赵军、解臣望来,黑虎起身就走,蹿到棚子侧面,躲在那里不出来了。
这时,赵军回头跟解臣道:「它闹秧子,它吃什么食啊?「
「对呗!」刚赶过来的张援民也说:「解臣你不知道么?公狗闹秧子就不吃食了。」
解臣瞥了张援民一眼,笑道:「张大哥,你倒早说呀。「
张援民嘿嘿一笑,道:「我……一时没想起来么。「
他知道有这么个事儿,但是不养狗,冷不丁反应不过来。
赵军没再说啥,只跟解臣道:「割肉,把剩那几条狗喂了。「
「嗷!嗷!「就在这时,黑虎又从角落处冲了出来,向大胖冲了过去。
原本这大胖家伙偷摸地绕到小熊身后,想去嗅小熊的屁股。
不只是它,除了青龙、黑龙和小花,其它的狗都有往小熊身边凑的架势。
眼瞅着黑虎又要跟大黄掐,赵军直接冲了过去,吓得大胖、黑虎夹着尾巴转身就跑。
「兄弟。「张援民来在赵军跟前,对他说道:「这母狗子你得单整起来了吧?这玩意起秧子也就十来天,给它跟那黑虎关一块儿。」
要按张援民这么说,黑虎倒是乐意
了。
「大哥呀。」赵军道:「那青龙还小呢,黑龙、小花都是母子,我给它们几个关一起,不也一样么?「
说到此处,赵军往棚子侧面走去,藏身在那角落里的黑虎见赵军过来,刚想跑却被赵军喝住。
「过来!「赵军一指黑虎,黑虎瞬间停住脚步,而赵军也不往前走了,只指着黑虎喝道:「你给我过来!」
赵军说完,见黑虎把脸扭到另一边,当即又道:「你别装傻,你不过来,你剩那三条腿,我也给你打折了。「
这段话信息量比较大,黑虎听的不甚明白,但它能够感受到赵军语气中浓浓的威胁。
于是黑虎整个狗伏在地上,就像匍匐前进一样,几乎贴着地面,缓慢地向赵军移动。
「呵呵。」张援民见状,忍不住笑道:「兄弟,你这狗挺有意思啊。」
「呵呵。」赵军也乐了,然后一指黑虎,大声呵斥道:「快点!」
这种简单指令,黑虎还是能听明白的,它微微把身抬起,加快速度地向赵军挪动了两步!
就两步!
然后,黑虎又伏下身,继续匍匐前进。
赵军等得不耐烦了,两步来在黑虎身前,一看赵军来了,黑虎身体一栽歪,顿时翻了个肚皮朝上,两条前腿折在胸口,两条后腿弯曲向下,尾巴倒夹在两腿中间,挡住它最喜欢攻击的部位。
「起来!「赵军拽着它那条没伤的前腿,没用太大劲儿地往起一提,黑虎就「啊啊」的叫上了。装作很疼、很委屈的样子,想让赵军放它一狗。
「这叫唤什么玩意?「赵军蹲在黑虎身旁,把它翻了过来,然后伸手往黑虎后脑勺上一摸,感觉有一处凸起,连忙使手拨开那里的狗毛。
刚才那一盆子,给黑虎脑袋削起个包。
「汪!汪!「突然,那边传来两声狗叫,赵军抬头一看,见是小熊咬退了骚扰它的花猫。
「小熊。「赵军拍了下巴掌,小熊一路小跑向他而来,到赵军跟前,就把头蹭进了赵军怀里。
这时,黑虎一看有机会了,就要伸头往小熊肚子上嗅,还不得小熊扭头咬它,赵军就喝道:「去!「
黑虎转头便跑,赵军跟张援民说:「大哥,你跟解臣把那几个狗喂了,不吃的就不给它吃。都喂完了,还给它们撵棚子里去。」
说完,赵军就带着小熊进屋了。
小熊一走,外面的猎狗们又恢复了和谐,只有黑虎走到房门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小熊出来。
张援民喂完了其它的狗,又和解臣一起,将它们撵到棚子里去了。
最后,剩下黑虎,张援民撵它,它也不动地方,还冲张援民呲牙。
这不是看人下菜碟么?
但张援民知道,赵军的狗,赵军打可以,别人谁动也不行。所以,张援民拿黑虎没办法,只开门冲里屋喊道:「兄弟,黑虎搁门口不走了。」
张援民一开门,黑虎就探头要往里进,但它能分辨脚步声,听见赵军往门口走来,黑虎忙抽身往外退去。
「大哥!「赵军在屋里说道:「你跟解臣进来吃饭,别管它。「
张援民闻言,跟解臣进屋。此时李文才正往大盘子里盛菜,见张援民、解臣回来,笑道:「爷们儿,快进屋,咱吃饭了!「
「哎!」张援民应了一声,然后问赵军道:「黑虎不回去,在门口坐着呢?能行啊?」
这么大个生产队,肯定有母狗,张援民怕哪家母狗起秧子,再把黑虎给勾去。
赵军冲二人招手,道:「跑不了,小熊搁屋呢,它哪儿也不能去。「
「那就行。」张援民和解臣洗过
手,一起到西屋里上炕吃饭。
今早老李头炖的大豆腐汤,上蒸一锅白面馒头,还切了两根酱黄瓜。
等吃完饭,李文才跟赵军说:「赵军呐,剩这些馒头,你们都带着。」
赵军一瞅,还剩十三个馒头呢,当即就道:「拿不了这些,李爷你留俩中午吃。」
他们三个肚子里都不缺油水,一顿也吃不了这些。
「拿着吧。「李文才道:「吃不了再拿回来,别不够就行。我搁屯子,啥都有,饿不着我。」
这几天相处下来,李文才跟赵军他们相处的越来越好了。
就在张援民、解臣装馒头的时候,李文才还把一根根酱黄瓜劈开,规规矩矩地码在饭盒里。
等赵军他们都收拾妥当,即将背枪往外走的时候,李文才嘱咐赵军道:「赵军呐,你们可注意安全。」
赵军笑着一点头,道:「李爷,放心吧,等我们把大熊霸拉回来,多给你焙点油,够你吃到明年这时候的。」
李文才闻言一笑,点了下头就没再说什么了,但他一直把赵军他们送出屋来。
眼看着赵军、张援民带着狗帮上车,解臣发动汽车,开着车离去,李文才才转身回屋。
可进屋刚过十来分钟,正在刷碗的李文才,就听外面有人喊道:「老李叔!」
李文才眉头一皱,他一下就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但他装作没听见,继续在屋里刷碗。
但很快,门就被人从外面拽开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跟李文才打招呼道:「在屋呢,老李叔。我喊你,你咋不说话呢?「
「秦三儿啊。「李文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干活呢,没听见。咋?你有事儿啊?「
「啊。」秦老三一点头,道:「我有点事儿,寻思过来问问你。「
李文才闻言,只「嗯」了一声,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呵。「看李文才是这态度,秦老三冷笑一声,道:「老李叔,咱两家可有亲戚呐,我来,你就这么对我?「
李文才刷着碗,也不看秦老三,只在嘴上道:「亲戚呐?我老头子没儿没女的,我有鸡毛的亲戚?你想问啥,我也不知道,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啥叫该干啥,就干啥去啊?「秦老三脸色一沉,道:「这是你家地方啊?这是大队招待所,是特么公家的地方,我乐意来,咋的?「
秦老三话音刚落,他身后半关的门被拽开,秦老三回头,就见陶福林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哎呦!「秦老三连忙哈腰,冲陶福林打招呼道:「陶爷!「
「呵呵……「秦老三打招呼,陶福林也没答应,只是呵呵一笑,随即指着李文才跟秦老三说:「秦北呀,我跟老李论兄弟,你管我叫爷,管他叫叔,你这整的啥辈儿啊?」
「啊……」秦北闻言一正,随即赔笑道:「老爷子你不知道么,我跟老李叔……我们两家有亲戚。「
「哦。「陶福林闻言,使眼睛夹了秦北一下,然后问道:「你来,有啥事儿啊?」
「陶爷。」秦北笑道:「我听说咱这儿来了一伙打围的,说是挺厉害的。「
听秦北问起赵军他们,陶福林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嗯,来了,咋的?「
「不咋的,呵呵……」秦北又笑道:「我们家哥兄弟不也打围么?我寻思来跟他们认识认识。「
「别认识了。「陶福林往外一扬下巴,道:「秋天地里全是活,还打什么围呀?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哎!「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得到的回复就不一样。
秦北听陶福林之言,也没说什么这是公家招待所,
他想咋来就咋来,只答应一声,然后道:「那陶爷、老李叔,我先回去了哈。」
秦北说完,转身关门离去。
陶福林与李文才对视一眼,他俩谁也没说话,陶福林走到东屋,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见秦北出了大院,才回来跟李文才道:「走了!「
「特么的!「李文才骂了一声,然后招呼陶福林道:「「大哥,暖瓶里有开水,你自己倒。「
这俩老头关系好,陶福林也不跟李文才客气,自己拿茶缸子倒了水。
然后,李文才继续刷碗,陶福林就端着茶缸在旁边看着。
忽然,陶福林对李文才说:「兄弟,你那个侄子搁二队,让你过去,你去不去呀?」
「不去。「李文才想了不想,就拒绝了。
俩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李文才又道:「瞅他我特么就来气,啥也不是,我去还不够跟他丢人的呢。」
陶福林闻言,微微摇头没有说话。而这时,李文才把擦锅盖的抹布往灶台边一搭,转身问陶福林说:「这帮小子是不是想琢磨赵军呐?」
陶福林知道,李文才说的这帮小子,既包括刚才的秦北,也包括李文才自己的侄子,老头子打开茶缸盖,一手端着缸子,一手拿着盖儿,冷声道:「那他们是不想搁这队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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