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塘带,就是带状的跳石塘。
此地全是石头,而石头摞叠之间,存在着大大小小的缝隙。
有些大的缝隙,甚至可以容纳一只大棕熊钻进去。
赵军在教李宝玉打围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打围必须知道野兽的生活习性和山形地势。
说白了,就是要遵循自然规律。
像这种高山脚下的跳石塘、石塘带,在眼下这个季节,周围多有棕熊和马鹿出没。
赵军可是怕黑虎在石塘带里惊起大棕熊来,到时候赵军这边赶不过去,黑虎就成死虎了。
但很快,黑虎传来的叫声变了,声音变小,叫声频率降低,而且发闷。
赵军闻声一惊,心里更着急了。
有经验的猎人,能靠分辨猎狗在远处的叫声,来判断它的处境。
如果猎狗在平地上与猎物对峙,那它的叫声激昂且急促。
如果猎物上树,比如是黑熊或着松鼠,猎狗在树下朝上咬,那它的声音是平缓且空荡。
此时赵军听声分辨,想那黑虎应该是在石头缝里发现了什么,冲着石头缝里咬呢。
赵军知道,马鹿是不可能蹲在石头缝里的,甚至因为它蹄子的缘故,再加上细长的鹿腿,所以马鹿连石塘带都很少进,它们多是在附近徘徊觅食。
那么,能钻石头缝子,怕是只有大棕熊了。
对了,也可能是猞猁。
这俩,不管是啥,好像都不是黑虎能干过的。
所以在这一刻,赵军是真的着急了,他怕黑虎钻到石缝里去咬熊,要是那样的话,黑虎肯定是有去无回。
自这两天三战,赵军知晓了黑虎的厉害。从昨天开始,他瞅着黑虎,心里就高兴。
这还没稀罕够呢,要就折了,那心得多难受啊。
于是,赵军提着枪拼命地往翻过岗子。
可等赵军翻岗下坡,却听黑虎的叫声始终在一个地方,而且一直不曾挪动过。
这样来看,它碰见的,必然不是棕熊或者猞猁。
那这石塘带里,还能有啥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赵军进到石塘带里,很小心翼翼地踩着每一块石头向前行进。
在石塘带、跳石塘里行走,和走在山路上不同。在这地方,如果一个不慎,脚插进石头缝里,最轻也是个扭伤。严重的,都没准落下残疾。
再往前走,赵军就看见了黑虎,此时这家伙正弓着身子,低头冲着一处石缝吼叫着。
“这是什么玩意?”赵军到近前,挤开黑虎往石头缝里一看,因光线问题,赵军看不太深,只见看见一条半黑半红的尾巴。
“小红狗子!”赵军一怔,他是真没想到,黑虎竟然摸到那帮家伙的老巢来了。
这石头缝里,不知道藏了几只小红狗子,但它们的爹妈,肯定是回不来了。
黑虎把脑袋低下,屁股高高地向后拱起,使它好的那只前爪,向洞里挠了两下。
“军哥!”这时,解臣到了,他问赵军道:“这洞里有啥呀?”
“小红狗子。”赵军回了一句,目光往周围扫视。
眼看跑得慢的张援民,刚从坡上下来,赵军便冲他喊道:“大哥!大哥!”
张援民止住脚步,同样大喊着回应赵军,道:“咋的了,兄弟?”
“你别过来了!”赵军冲张援民喊了一嗓子,然后打手势招呼解臣,二人一起迎着张援民走了过去。
赵军对张援民说:“大哥,你跟解臣,你俩现在就回屯子。”
“行。”张援民也没问为啥,先答应一声,然后才问赵军道:“兄弟,那我俩回去干啥呀?”
赵军侧身,指着黑虎所在的方向,说道:“那有窝小红狗子。”
“啊?”张援民闻言一怔,随即问道:“兄弟,你是要给它们捅咕出来呀?”
张援民刚问完,还不等赵军回答,他就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对赵军说:“兄弟,要不把它们抓出来,完了我再给你想个招,把它们都卖给张烧鸡。”
“可拉倒吧!”赵军一听,连忙摇头。那张来宝家里,养两只小黑熊也就算了,再养两只豺,自己还真挺担心的。
不过这窝幼豺,赵军是想要抓出来的。它们没成年,还没了爹妈,如果把它们留在这里,那它们不是饿死,也是被其他猛兽吃了。
赵军原本想的是,把它们抠出来,然后问问陶大宝,市里动物园需要豺不的。如果他们要的话,随便给俩钱,赵军也就卖了。
可听张援民刚才的话,赵军却突发奇想,想试试将它们带回去,能不能驯服。要是能领两只豺进山打围,那可就牛掰大了。
想到此处,赵军就对张援民说:“大哥,你们回屯子,去找屯长。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咱屯子人一起养过貉子,那些笼子现在都在屯部仓库呢,你就跟他说我要用,让他给你找出来。还有他们抓貉子,使那个大钳子,你都给它借来。”
“行!”张援民一听就知道赵军要干啥了,当即道:“借到手,我俩就给你拿来。”
“嗯呐。”赵军道:“我在这儿看着,你俩快去快回。”
张援民和解臣应下,二人匆匆忙忙往回走,只留赵军一个人在原地,往四周打量着。
在这石塘带边上,长着不少臭松,也就是鱼鳞松。
在大山里,不仅动物有各自的习性,植物也有。
就说这鱼鳞松吧,只有高山脚才长,海拔低的地方,不长这个。
而在下山脚低处,长落叶松;在甸子边上,长黄花松。
看着其中几棵较细的鱼鳞松,赵军眼珠一转,但当他再抬头去看张援民和解臣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已经走远了。
赵军摸了摸后腰,那里有张援民给他做的鹿皮刀,但这小刀是专门开膛用的,要用来砍树,就是糟蹋这刀了。
没舍得用这鹿皮刀,又没带侵刀,赵军干脆找了块表面平整的石头,坐在上面等张援民和解臣回来。
等过了一会儿,那边的黑虎也不叫了,它趴在石头缝前,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里面。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黑虎悄悄地往后撤了半米。不过多一会儿,一只幼豺探头到了石缝出口。
突然,它猛地往外一蹿,但见一团黑影压下。幼豺翻身,要把头往洞里扎。
可这时,已经晚了。
黑虎一口咬在它后脖子上,一只爪子将其身往石头上一摁,黑虎脑袋往旁一拽,就听嘎嘣一声,幼豺脖子直接被扭断了。
这边的赵军,屁股还没坐热乎呢,那边黑虎就又开杀戒了。
赵军忙提枪跑了过去,到近前一看,那幼豺细瘦、细瘦的,连十斤都没有。
赵军想起,好像听谁说过,这豺是开春之前生崽子,想来这幼豺长到现在,也就半年左右。而豺长到顶天,也不过五十左右斤,难怪这幼豺才这么点。
这时,黑虎来在赵军身旁,往石头上一趴,摇着尾巴看着赵军。
赵军眨了眨眼,心想这才从家出来,咋就寻思吃呢?但最近对黑虎态度的转变,让赵军瞬间给黑虎想出一个理由,就是:这狗聪明,肯定是懂付出就有回报。这样的狗,就得给它吃,越吃越干,越干越强。
不过,这么点一只豺,连皮带骨,连血带肉,还不到十斤呢,能吃着啥呀?
可一看黑虎摇尾巴,赵军便从身后掏出鹿皮小刀,给那幼豺开膛破肚,然后自其脖子上开口,向下剥皮。
等剥完皮,赵军割下脑袋、切断爪子,才把带骨的豺肉整个丢给黑虎,黑虎张开大嘴,连撕带咬,咬得那小骨头嘎嘣、嘎嘣的。
这时,躲在石头洞里的幼豺,没有一个敢出来了,这一人一狗太凶残了,吃豺不吐骨头啊。
……
就在赵军等张援民和解臣回来的时候,新楞场新修道路的一侧山坡上,出现了赵有财和王强的身影。
今天,赵有财特意起早,偷摸地烧水,在后院背人的地方,简单洗了一下。
他跟王强不一样,王强在家怎么折腾,赵玲都不管他。可赵有财要大早晨在家洗澡,王美兰问问他今天要干啥呀。
可现在不是夏天,都九月份了,早晨没亮天的时候,气温还不到十度呢。
赵有财哆哆嗦嗦地洗完了,套上前两天王美兰给他洗好的衣服,然后才回家去插狗食。
从这时候起,赵有财这一早晨都没敢抽烟,直到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从家里溜出来,去小卖店赊了二斤大饼干,挂在赵军账上。然后,他一路出屯与王强汇合,二人直奔山场。
他俩今天要趁着那炮卵子没起窝,就摸过去,将其击毙。
当临近野猪窝时,赵有财、王强猫着腰,掐着枪,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吩儿,吩儿。”突然,二人听到了野猪抽吸鼻子的声音,他俩瞬间止住脚步。
他们知道,那炮卵子猪就在前面。
过了十几秒钟,听前面没有动静了,赵有财、王强又往前走。
忽然,赵有财脚步一顿,跟在他身后,差他一步的王强瞬间停了下来。
赵有财一抬右手,示意王强不要动,。
此时在赵有财身前,有一棵歪长的山丁子树。
这棵山丁子,枝叶茂盛,挂着许多红色的果实。赵有财弓着身,双手把枪抬起,将枪口缓缓伸进枝叶之间,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前探。
在赵有财身后的王强,悄悄上前两步,来在山丁子树前,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知道,赵有财肯定是透过山丁子树枝叶的缝隙,看到了对面猪窝里的野猪。
这时候,不需要赵有财多言,王强就知道该怎么做。只要赵有财将枪口穿过山丁子树,他就帮赵有财拨开挡在眼前的枝叶,让他能瞄到那头野猪。
现在赵有财使得是56式半自动步枪,一枪即出,枪不下脸,一口气连着十枪打出去,料那野猪定逃不掉!
“刷……哗……”
一阵山风吹来,周围树枝摇曳,赵有财趁此机会,把枪口猛地往前一探。
山风摇曳满山枝叶,无数声音交杂在一起,枪管刮动山丁子树枝条的声音,混在其中,野猪根本察觉不到异样。
王强慢慢地把手臂伸出,横插在赵有财眼前,托着挡在赵有财眼睛和枪星之间的枝条,缓缓地往旁边拨。
王强的臂力很好,他动作很稳,胳膊托起那些枝条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还有五公分,只要王强胳膊再往左带五公分,赵有财的眼睛与枪星之间,就再无了阻隔。
等到时候,赵有财就能看见四十米外的猪窝了。
可就在这时,赵有财只觉得右边鼻孔里一痒,想忍都来不及了。
“完了!”赵有财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早晨搁外头洗澡,凉着了。”
“啊欠!”
这一个喷嚏打的,赵有财后背往起一撅,脑袋都为之一震。
“吼!”但听一声猪吼,王强连忙收手,迅速地横向移动两步,把枪一举,瞄向前头。
“嘭!嘭!嘭!嘭!”
王强一连四枪,全都是顺腚打的,四发子弹的运动轨迹,全与野猪奔跑的轨迹成一条线,没有一枪着中。
王强再想开第五枪,野猪已经消失在林子里了。
“姐夫!”王强回身,冲着赵有财就喊:“你打多少年围了?不知道忍着点儿呀?”
虽然被小舅子吼,但此时的赵有财也没有了脾气,他瞥了王强一眼,小声嘀咕道:“想忍了,没忍住。啊欠!”
说着,赵有财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整个人微微一颤,脖子一缩,眼睛一闭,紧着鼻子,张大了嘴巴。
此时的赵有财,正处于一种想打喷嚏,却又打不出来的难受。
看他这副样子,气得王强扭脸把身背了过去。
但听重重的一声啊欠,赵有财抽搭着鼻子,把枪背在肩上,从兜里掏出去痛片吃。
这年头跑山的人,进山必备去痛片。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跑肚拉稀,就拿去痛片就往嘴里塞。
甚至他们在山里喝撅尾巴茶的时候,眼看着那山泉水上浮着一层白色的小虫,他们也不管不顾地喝。等喝完了,立刻吞两片去痛片,就好像那药能杀虫一样。
“哎!”王强长叹一声,猛地转身看向赵有财,想说什么,但见赵有财也是一脸懊恼,他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姐夫。”王强看着赵有财,问道:“现在咋整啊?”
赵有财吸溜一下鼻子,道:“咱去上头那楞场吧,我现在有点难受,咱搁他们那儿混口热乎水喝。”
“呃……呼……”王强深吸一口气,又长出一口气,被赵有财这样子气的不轻。
可赵有财明明也很伤心,一个喷嚏打走二百块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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