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公主有些不解:“这人到底是哪一边的?”
东宫安危乃是重中之重,历经多次兵变,无论太极宫亦或东宫的将官、禁军都换了好几茬,既然一直被陛下信任、且之前从未表现出不臣之心,那么李安俨按理来说应当是陛下信重之人,可是现在李安俨对太子乃至于皇后所表现出来的不敬,却无论如何不像是忠心耿耿之辈。
皇后苏氏也忧心忡忡,却又感到庆幸:“幸亏咱们有所预防,万一风波乍起之时李安俨意欲对太子不利,咱们也能多抵挡一阵等候太极宫的援兵,否则若是全无准备,实在是危险至极。”
晋阳公主便叹了口气:“所以权力什么的最是讨厌,可令父子成仇、可令兄弟反目,满朝文武谁忠谁奸皆在迷雾之中,未到最后关头全无知晓。”
伸个懒腰,小手儿遮着嘴巴打个哈欠,无精打采道:“算了算了,这种事还是让男人去操心吧,我困得不行,先睡了。”
皇后苏氏忙道:“来人,快快服侍殿下安歇。”
“嫂子也不必优思太甚,既然姐夫已经知晓此事并且亲自安排,那必然是万无一失的,你也要养足精神才行,万一当真局势有变,总不能指望太子稳定大局吧?”
“嗯,你去歇息吧,我坐一会儿便睡。”
待到晋阳公主与宫女去往一侧的寝殿安歇,皇后苏氏一个人坐在灯下,光晕映照得肌肤愈发洁白胜雪,眉目如画,容颜秀美看不出早已身为人母之衰老,反而平添了几分少女未有之韵致,光彩夺目、秀媚靓丽。
只不过此刻秀眉微蹙,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刚愎,不听劝谏,执意任凭贼人先行发动而后发制人,如此固然躲避了“屠戮宗室”之骂名,却也平添诸多风险,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再是周详的防御也难免百密一疏,而一旦失误,后果便是万劫不复。
为了所谓的“正名”得到天下人的认可,便如此自陷于险地,殊为不智。
万一陛下出了什么意外,让她们孤儿寡母如何活下去?
心里对陛下之怨气愈发厚重。
*****
“半夜有数十车辆进入东宫、藏匿于丽正殿?”
翌日清早,李承乾用过早膳在御书房内处置政务,便听得通事舍人李思暕小声汇报。
“家兄职责在身不敢懈怠,故而半夜的时候前往丽正殿请求搜查,但无论是车辆亦或运送之物都已经妥善处置、无法得知究竟,只知道名义上乃是晋阳殿下之衣裳饰品、日常用物……家兄虽然疑窦重重,却不敢冲撞皇后、公主,只得不了了之。”
李承乾放下毛笔,揉了揉手腕,淡然道:“既然皇后与晋阳如此说,那就是如此吧,告知李安俨不必深究。”
他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但想来也不过是皇后担忧局势有变东宫危险,所以提前做了一些准备,至于运送入宫的东西无外乎兵卒亦或火器,甚或兼而有之,用来增强丽正殿之防御。
皇后数次劝谏担忧东宫之安危,他都未予理睬,避免因为增强东宫防御力量而使得那些贼子生出惊惧从而不敢动手,他深信东宫在李安俨的防御之下固若金汤。
不过既然皇后如此做,由得她便是。
妇人短视且无气量,杯弓蛇影自寻烦恼,无需理会……
李思暕躬身应下。
李承乾喝了口茶水,看了眼一旁侍立的王德,问道:“长乐去了房家?”
“是,昨日下午高阳殿下派人入宫,邀请长乐殿下去房家小住几日,说是房家上下都想念孩子。”
“该不会是高阳又打孩子的主意吧?”
李承乾有些发愁,自从长乐公主给房俊诞下这么一个“私生子”,高阳公主便心心念念要将孩子收归房家,不愿房家的孩子“流落在外”。可长乐公主自然不可能与孩子分离,又不能正大光明嫁入房家,于是与高阳之间发生了好几次言语上的冲突。
如今干脆将长乐请去府上,万一到时候不放孩子跟长乐回宫,姊妹之间必定还得闹上一场,搞不好官司就得打到御前,他这个哥哥左右为难、很是难做。
心里对房俊的怨气又增加了几分,若非这个棒槌纠缠长乐,何至于有今日之困境?
王德谨慎道:“老奴并不知晓其中究竟,不过长乐殿下出宫的时候心情很是不错,听闻去了房府也还挺好,房府上上下下出门恭迎,高阳殿下甚至大开中门迎接长乐殿下母子。”
李承乾无语,瞪了王德一眼:“你个老奴糊涂,开中门迎接那是好事儿么?”
名门大族的中门一般情况下是不开的,所以“大开中门”就意味着府中有大事发生,亦或身份极为尊贵、重要之人入府,即便是长乐公主前往房府也够不上“开中门”的规格,所以高阳公主让人“开中门”表示出对于鹿儿的重视。
越是重视,就越是意味着不会轻易让长乐携孩子离开……
王德一愣,马上明白过来,赶紧躬身认错:“老奴糊涂。”
原本相亲相爱的姊妹因为同一个男人而心生龌蹉,纵然不至于反目成仇但明争暗斗分个高下,这种情况对于一个阉人来说属实超出了所能领会之范畴,反应难免迟钝……
李承乾略感烦躁,自己正是绸缪大计之时,这些琐碎之事不免失去耐心不愿理会:“随她们去吧,只要不打起来无关紧要,朕懒得理会。”
“喏。”
见陛下再无吩咐,李思暕躬身退出,刚刚走出御书房便见到李君羡大步而来,站在门口请求觐见。
两人颔首致意,李思暕脚步不停。
门外内侍入内通禀,片刻回转,陛下召见,李君羡这才抬脚进入御书房。
“末将觐见陛下。”
李君羡单膝跪地施行军礼。
“平身吧。”
李承乾坐在御案之后摆摆手,让李君羡入座,待王德送上茶水,这才问道:“宗室那边可有异动?”
李君羡没喝水,端坐如松,摇头道:“末将加派人手日夜监视,并未发现有人试图联络军方,看不出有所动作。”
“嗯?”
李承乾起身从御案后走出,负手在地毯上踱步,少顷,疑惑道:“是不是他们有什么秘密联络方式,未曾被你侦知?亦或者他们发现了你的监视,故意不做动作?”
李君羡想了想,道:“若说有什么秘密联络方式则不太可能,末将甚至派人盯着各处府邸的天空,纵然有鸽子飞过也难逃眼目,至于被他们发现被人监视……这其实无需发现,他们心知肚明。”
宗室里那些个耋老们心存不轨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想瞒也瞒不住,几乎等同于光明正大的表示出对于皇位的觊觎,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终于算准了李承乾爱惜羽毛顾及名声不敢对他们狠下杀手,行事已经无所顾忌。
此等情况之下,岂能不知李承乾对他有所监视?
浑不在意而已。
李承乾表示不解,古往今来没有兵权如何行谋逆之举?
宗室那帮人上蹿下跳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却迟迟未曾与任一军方势力暗中勾结,难道是隐藏太深自己根本没能察觉?
可李君羡乃太宗皇帝之时便被委以重任的“鹰犬”,视觉、嗅觉都极为出色,怎可能被他们蒙骗糊弄?
回到御案之后坐下,“以将军之见,这些人到底有无与军方联络?”
李君羡断然道:“必然有所联络,否则他们难道亲自穿上铠甲策马上阵?定然是手段隐秘而末将未曾察觉而已。末将才疏学浅,实在难当大任,甘愿退位让贤,还请陛下另择贤能赋予重任,末将愿意从旁协助。”
他想要卸掉身上这份差事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迟迟未有机会,现在自己对宗室那些人的手段懵然不知,这极有可能导致整个局势崩坏,陛下这个时候总要选择一个能力卓越之辈来掌管“百骑司”才更为合适吧?
甚至他连人选都给陛下想好了,目前并未担任实际官职的越国公房俊就最为合适……
况且李承乾性格软弱、主意不正,或许一时心动就能将自己撤换呢?
孰料李承乾却摆摆手,沉声道:“将军何出此言?当年太宗皇帝便对你委以重任、信赖有加,对朕更是立有大功、忠贞不二,朕不是糊涂人,绝对不会辜负将军一颗赤诚之心,或许他日允准将军脱离‘百骑司’重归军伍完成带兵戍守边疆之心愿,却绝对不是现在。”
他虽然并无太过出色的政治天赋,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还是懂得的,更何况如此紧要关头,纵然对李君羡有所不满,可哪里去找一个比李君羡更合适的人选执掌“百骑司”?
房俊吗?
呵,人家堂堂帝国功勋、权倾天下,兼且兵权在握、呼风唤雨,焉能如同鹰犬一般效忠自己?
更何况坊市之间那些有关于皇后与房俊的流言蜚语着实令他烦恼,虽然理智告诉他一切都是胡说八道毫无根据,可皇后屡屡对于房俊之回护、以及言辞之间对房俊之信任崇敬却让他心中好似扎了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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