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一缕晨曦穿透薄薄的云层,照在了四合院的斗拱飞檐上。
四合院忙碌了起来,杨师傅将锅里烧上热水,取出百合与莲子放入碗中。
鸳鸯浇花,雀儿洒扫,都放轻了动作,偶一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鸳鸯悄悄地指了指东厢,比划了个手势。
雀儿偷笑,摇摇头,也比了个手势。
鸳鸯看看自己手里的三,再看看雀儿手里的二,无比惊愕地张大了嘴。
绿珠从南厢走了出来,顶着一对厚重的黑眼圈,清了清嗓子。
鸳鸯与雀儿赶忙放下了手势,小声地道了声绿珠姐姐,见她憔悴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关切地问她是否没睡好。
当然没睡好了,两个熊孩子晚上吃多了,精力充沛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床上蹦来蹦去,地板上跑来跑去,大白小白也加入战斗圈,一喊瞬觉就要娘,绿珠也不敢喊了,就由着四小只闹,闹到最后,全都趴在地上睡着了。
绿珠都不知四小只是几时睡着的,她自己熬不住先歪在椅子上眯过去了,睁眼时四小只已没了动静,屋子里一片狼藉,像被打劫似的。小白趴在她的胸上,一边打呼噜,一边哗啦啦地流着口水,大白、景云、望舒横七竖八地躺在柔软的地毯上,没盖被子,却也没冻坏,身体棒棒的!
绿珠把景云抱到了床上,去抱望舒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抱不动!
最后的最后,还是把杨师傅吵醒了,二人合力将这小秤砣抬到了床上。
抬完后,俩人的半条胳膊都快废了……
“我去看看主子起了没。”绿珠打了个呵欠,晃晃悠悠地去了东厢。
东厢内,乔薇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因记挂两个孩子,所以哪怕困得要命也还是被生物钟催醒了。
半梦半醒间,乔薇做了一个梦,梦见她醒了,动了动身子,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就像被车轮子给碾过似的,酸痛得她觉得都快不是自己的身子了。大冬天,天儿凉,一个人睡时总觉着被子不够暖,此时被某人紧紧地抱在怀中,肌肤毫无间隙地相触,她像是进了一个火炉,浑身都被点着,她想抬抬胳膊,把这大炉子推开,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当然这是梦境,真相却是她的确困得要命,某个不可言说之处也的确红肿得有些过分,但她一点也不腰酸背痛,相反,还感觉棒棒的,舒适又满足,从未有过的满足。
乔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睡过去之前准备好的台词“像被大卡车碾过”、“浑身酸痛”、“我都起不来了”、“手指头都不是自己的了”……一个也没派上用场。
她现在可以打死一头猛虎。
乔宗主的脸更红了,红得可以滴出血来,悄悄地睁开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浓浓的眉毛,睫羽浓长,鼻梁直挺,嘴唇红润,皮肤好得如美玉一般,惹人想咬上一口。
乔薇忍住了,微微挑开被子,看了看二人交缠的身子,那香艳的画面,刺激得她鼻血都差点喷出来了。
她赶忙盖上被子,不敢再往下看了!
可她管住了眼睛,却管不住脑海中汹涌而来的记忆,彻夜缠绵,她在他身下一遍又一遍,羞人的喘息与低喃,眼泪都流了出来……
乔薇羞得不行了,那个人可能真的不是她!
“还在回味呢,乔宗主?”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响在头顶,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听得乔薇整个小身子都怔住了,大眼睛狠狠地眨了记下,闭上眼,装睡了。
姬冥修轻轻一笑,早在她睁眼的一瞬他就醒了,占了他一大早便宜,现在却想装睡?
姬冥修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禁了他这么久,一个晚上可补不了。
“爹爹!爹爹!”
恶魔般的声音响在门口,姬冥修顿住,侧身而下,拉过被子盖紧乔薇,随手拿过面具盖上。
望舒光着脚丫子跑了进来,她被尿尿憋醒的,尿尿的时候想起了爹爹承诺的糖葫芦,便再也睡不着了:“爹爹!十七哥哥回来了吗?我的糖葫芦呢?”
姬冥修不动声色道:“十七哥哥去买了,很快就能回来,你先回房,让绿珠给你换身衣裳,别冻着了。”
望舒确实有点冷,就想像往常那样爬进爹娘的被子,姬冥修忙拉住了她:“娘亲昨晚没睡好,先别吵她,你去找哥哥。”
“哥哥还在睡呢!”望舒嘀咕,看了看在爹爹怀中酣睡的娘亲,眼睛睁得大大的,“娘亲是大人了你为什么还要抱着她睡呀?”
“因为……”
“是不是你好喜欢娘亲呀?”望舒打断了爹爹的话。
姬冥修宠溺地点点头。
望舒有点小吃醋,歪了歪脑袋,道:“爹爹也抱过我睡,爹爹是不是也好喜欢我?”
姬冥修揉揉她小脑袋:“当然。”
望舒又开心起来了。
那边,绿珠进了东厢,见这小家伙竟然站在这里,吓得心脏都险些跳出嗓子眼,忙将小家伙哄了下去。
孩子醒了,俩人想再干点什么几乎没可能了。
姬冥修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起身穿了衣,从耳房洗漱完出来时,乔薇已经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穿戴整齐了,一本正经地道了声早,一本正经地进了耳房,又一本正经地去了南厢。
姬冥修失笑。
屋外,燕飞绝来了,使了个眼色。
姬冥修会意,迈步去了书房。
他的一身神清气爽,燕飞绝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某人昨夜想来是风流快活了,满眼都写着春风得意。
姬冥修坐下,语气一贯的清冷:“如何?可查出是谁了?”
燕飞绝敛了敛神色,道:“那家伙狡猾得很,寻常暗器对他没用,十七与他交了手……让他逃了。”
说逃其实有些夸张了,那人并非像是落荒而逃的样子,倒更像不像与他们纠缠了,于是尽快抽身离去了。
姬冥修道:“能在十七手里全身而退的人不多,你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可看出他用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燕飞绝摇头:“没有。”
姬冥修淡道:“江湖阅历不够啊,燕大侠。”
燕飞绝吹胡子瞪眼,如果有胡子的话:“是我江湖阅历不够吗?你叫姬无双去看,你看他能给你看出个什么名堂?”
事实上,他已经让十七把那人用的招式比划给姬无双瞧了,可姬无双也没能准确地说出对方的来路,他加上姬无双,不说对江湖功夫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还是不会认错的,尤其这种能在十七手中占得便宜的高手,就更该出自显赫的门派,譬如剑盟素心宗之流,而这些江湖大派路数,燕飞绝可谓是熟得不能再熟,闭着眼都能猜出来路。
而那个黑袍人,完全没有任何他们俩所熟悉的门派招数的影子。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他又不是大梁人。”燕飞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南楚。”姬冥修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着,“你联系一下易千音。”
易千音的魔教在南楚,如果对方真是南楚的高手,易千音应该能够看出来路。
怕就怕,他也不是南楚人。
燕飞绝很快也想到了这一层,按理说对方是沐小将军的护卫,就该是南楚的高手无疑了,又何必找易千音确认一番呢?除非,少主是在排除他是南楚人的可能。
“少主,你怀疑他不是南楚人?”燕飞绝问。
姬冥修眸光幽静道:“素心宗北连大梁,南接南楚,在两国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除了素心宗的几位长老,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打得过十七。”
燕飞绝恍然大悟:“哦,你是说那几个长老提前出关了?”
姬冥修无语地看了燕飞绝一眼。
燕飞绝摊手:“你难道不是那个意思?”
姬冥修淡淡地看向了窗外:“南楚神将府与隐族有过来往,这次,更是得了一只隐族的云貂,你说那只貂是谁给他的?”
燕飞绝看傻子似的看向姬冥修:“你不说了是隐族吗?”
姬冥修快被燕大侠的智商气得没脾气了:“隐族的谁呢?”
燕飞绝无辜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将府的人。”
姬冥修已经不想和他说话了。
“总不会是那个黑袍吧?”燕飞绝好笑地摆了摆手,忽然,笑容一僵,“真是他?他来大梁做什么?还来追杀你?”
黑袍一共出现了两次,每次姬冥修恰巧都在,自然,便让人觉着他是冲着姬冥修来的了。
燕飞绝纳闷:“你怎么树敌树到隐族去了?”
这也是姬冥修困惑的地方,他知道自己仇家多,但隐族的人,他从未招惹过,要说是神将府请来的外援,倒不是没可能,但这么做的前提是南楚想要吞并大梁,便先自大梁的权臣下手。他可不认为对方会为了两个女人之间的龃龉就如此兴师动众,二师妹还没重要到这个程度。
若果真是想朝他下手,最好的办法是刺杀,而想成功地刺杀他,就必须先杀死十七与燕飞绝,而从他与二人交手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也就是说,他暂时还不想杀他。
不想杀他,又为何要跟踪他?他跟踪的到底是不是他?
如果是他,对方图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对方跟踪的人便是乔薇,这就更奇怪了。
他背后好歹有个姬家,一个乔家千金,有什么值得隐族惦记的呢?
姬冥修陷入了沉思。
燕飞绝叹道:“可惜海十三不在啊,他在就好了。话说他都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递个消息回来?不会是已经有了眉目,你们却都瞒着我吧?”
姬冥修淡淡地看向他。
燕飞绝哼道:“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们又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
什么都瞒着他,连少主被人睡了也瞒着他!
少主知道了孩子的真相,也蔫坏蔫坏地瞒着他!
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他说漏嘴,少主能知道自己在外头播过种吗?!
一群恩将仇报的家伙!
燕飞绝这回是冤枉姬冥修了,姬冥修确实已许久没收到海十三的消息,最后一次收到海十三的信是在南楚访梁前不久,知道海十三去了海上,如今已过半月,音信全无。
“别是被人给抓了吧……”燕飞绝摸下巴。
姬冥修一记冰冷的目光打了过去。
燕飞绝的乌鸦嘴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好的不灵坏的灵。
曾有个江湖大派花重金建了一座邀月塔,他站在塔上,随口道了句这塔牢不牢啊,别哪天给塌了吧,结果没几天,邀月塔真的塔了。
又有一次,凤倾歌将青楼的生意开到了扬州,凤倾歌一手媚术修炼得出神入化,人称媚音仙子,经她手调教的姑娘,几乎没有不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她的青楼开在哪儿,哪儿的同样就得倒闭,无一例外。那次扬州的青楼开张,燕飞绝去捧场,一进门便来了句“这边儿上全是青楼,你开青楼堆儿里不怕没生意啊”。
笑话,凤倾歌的青楼会没生意吗?她次次都开青楼堆儿里,次次都把人逼得没生意,然而这回,也不知是倒的什么霉,扬州爆发疫症,她楼里的一个姑娘染上了,消息没捂住,给传了出去,那之后,真没人敢上她青楼了。
凤倾歌开了那么多年青楼从没这么倒霉过,简直要恨死燕飞绝了!
燕飞绝知道江湖人称他暗兵之王,却不知道比起暗兵之王,更多人称他燕乌鸦。
燕乌鸦又乌鸦嘴了一把,姬冥修想把他轰出去。
遥远的海域,大雾茫茫,海十三率领着船队在迷雾中穿行,他打探了许久才终于打探到当初那伙人的踪迹,那伙人顺着江流进入了海域,海十三一座座海岛找过去,渐渐地到了大梁的边缘,再走过这座岛,往外便不是大梁朝的领海了。
海上匪患众多,海十三雇佣了一支厉害的水师。
其间倒是果真遇上几次海匪,都被水师给打跑了。
但水师的军师在一次打击海匪的战斗中光荣牺牲了,剩下的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愣子,连海域的方向都辨不明白,更别提告诉他前方究竟是一座什么岛了。
海十三硬着头皮上了岛,本想着好生与人交涉一番,他只打探消息,并不烧杀抢掠,然而令他震惊的是,岛上的人讲的不知什么话,熟悉几十种方言的海十三愣是一个字没听懂!
那群人见海十三身后带着一支全副武装的水师,以为海十三是来截岛的,纷纷抄起家伙,朝海十三杀了过来。
海十三的水师不是吃素的,将那伙原著居民打得落花流水。
就在海十三以为自己赢定了的时候,岸边忽然停靠了一艘小船,从船上跑下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穿着兽皮、踩着皮靴、留着长发的女中豪杰。
女中豪杰咚咚咚咚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大地抖动了,飞鸟惊走了,海水掀起狂潮了,地动山摇,风惊浪啸,如同海震了一般,整个水师都被震得东倒西歪!
海十三见状不妙,拔腿就跑!
他跑上了一艘应急的小船,这艘小船的设计十分独特,一桨能抵三桨的力,按理说是能逃掉的。
偏这时,海面忽然刮来一股妖风,吹得海十三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这喷嚏真的是好大好大,海十三身子一抖,船一歪,栽进海里了……
被女中豪杰叉上岸的一霎,海十三疯狂地咆哮:“燕飞绝你他妈是不是又在咒我——”
……
燕飞绝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个新鲜的梨,啃了一口,他顿住了步子,若有所思地望向天际。
绿珠刚从南厢出来,正要去厨房给望舒拿点吃的,见燕飞绝杵在廊下发呆,微笑着问了句:“燕大侠你怎么了?”
燕飞绝若有所思:“好像听见海十三在叫我。”
“海大侠来了吗?”绿珠忙望向门口。
“怎么会?肯定是我听错了。”燕飞绝啃了一口又香又甜的梨,没心没肺地走了。
……
一家四口在四合院用了早膳。
大梁朝的习俗,新妇圆房后都会吃上一碗百合莲子羹,寓意多子多福。
杨师傅做了一大碗百合莲子羹,乔薇一口不剩地吃完了。
吃过饭,十七回来了,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
望舒笑嘻嘻地跑了过去:“十七哥哥!”
十七把左手的糖葫芦递给了她。
景云也迈着小短腿儿跑了过去:“十七哥哥!”
言罢,伸出手来。
十七却把右手的糖葫芦也给了望舒。
受伤的景云:“……”
……
收拾一番后,几人坐上了回姬家的马车,姬冥修虽迟到了,但班还是要去上的。
将母子三人送回府后,姬冥修方带着燕飞绝十七一道去了皇宫。
乔薇牵着小家伙的手回了青莲居,一进屋,碧儿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夫人,你怎么才回呀?姑奶奶正找你呢!”
乔薇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肩膀,景云与望舒手拉手地玩去了,乔薇方看向碧儿,问道:“姬婉找我?她来府里了?”
碧儿焦急道:“来了!一大早便来了!坐青莲居等了夫人好久呢!我说你去四合院了,要不要派人去叫,她又说不用,可是我看她挺着急的,好像是有正事儿找夫人。”
正事儿?什么正事儿能劳动这位姑奶奶在青莲居等她一上午?想来也只有桐院的那一位了。
昨儿公爹不是给小后妈下了最后通牒吗?也罢,是时候去瞧瞧结果了。
乔薇叮嘱婵儿与烟儿照顾好景云兄弟,自己则带着碧儿去了桐院。
桐院今日可热闹了,挤得满满当当的,不仅姬婉与林姐夫到了,老夫人也到了,据说二房与姬霜那边也得了点消息,想赶来凑凑热闹,让姬老夫人打发了。
姬老夫人不欲节外生枝,就想干脆利落地将这件事解决了。
姬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身边是姬尚青,姬尚青的下首处是林书彦夫妇。
几个得力的心腹,荣妈妈、春之、秋萍候在两侧。
荀兰跪在冰冷而坚硬的地板上,脊背挺得笔直,微微颔首,一缕青丝垂下,修饰着她削瘦的面庞,越显单薄清瘦。
“祖母,父亲,大姐,姐夫。”乔薇入内,给座上之人一一行了一礼。
姬老夫人招招手:“坐吧。”
乔薇坐在了姬老夫人的下首处。
姬老夫人对乔薇道:“虽说你过门不久,但姬家总有一日要交到冥修与你的手上,内宅之事,你可要多费心了,切不可让冥修有后顾之忧。”
乔薇明白姬老夫人的意思,欠了欠身,说道:“孙媳谨记祖母教诲。”
姬老夫人点到为止,见她心领神会了,便不再多言,又转头看向林书彦道:“姑爷是婉婉的夫婿,也算是自己人,今日之事,还望姑爷替姬家守口如瓶。”
林书彦忙道:“祖母放心,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姬老夫人点点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你是怎么个想法?”
姬尚青顿了顿,说道:“全凭母亲做主。”
姬老夫人再次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荀兰苍白而虚弱的脸上:“姬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绝不是让你回来祸害姬家的,念在你为姬家生育了一个子嗣的份儿上,老实交代,你来姬家究竟有什么目的,和谁串通一气,你若老老实实地说了,我会考虑从轻发落,但你倘若有半句假话,姬家,就再无你的容身之处!”
这差不多是姬尚青的意思了,姬老夫人没擅作主张地去改变什么,想想也没什么可奇怪,婆媳嘛,哪里比得上夫妻?丈夫都下得去狠手了,做婆婆的又怎么可能动那劳什子的恻隐之心?
乔薇看向了地上荀兰,想知道这一夜,她可有想出个结果。
荀兰只是沉默。
姬婉冷声道:“我祖母问你话呢,别装哑巴了,当谁不清楚你的那些勾当似的!铁证如山,你可别想抵赖了!我们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荀兰依旧沉默,手指拽着裙裾的边角,似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姬婉将茶杯重重地搁在了桌上:“看样子,你是不准备交代了,也罢,给过你机会你不要,看来是存心不想留在姬家了。祖母,快刀斩乱麻,把事儿办了吧!”
姬老夫人沉沉地看了荀兰一眼,这孩子她忽略过,却也疼过、在意过,平心而论,她并不希望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希望又能怎样?
“荣妈妈,伺候笔墨,今日姬家……”
姬老夫人话音未落,外头跑来一个丫鬟,神色匆忙地道:“老爷,老夫人!周妈妈求见!说她知道夫人的事!”
“周妈妈?”乔薇呢喃着,看向了身后的碧儿,“那个被打了板子赶出府的周氏?”
碧儿点头:“恐怕是她。”
乔薇一脸茫然:“她还没死?”
被打了五十板子,她以为她早咽气了呢。
不止乔薇,就连姬老夫人都以为周氏咽气了,当时打完,荣妈妈去瞧了,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赶紧让人裹上席子丢出了府,哪里料到她会活下来?
既是知晓荀氏的事,就没不让她进来的道理了。
姬老夫人摆了摆手,荣妈妈与小丫鬟一道去了。
周妈妈是让几个孔武有力的粗使仆妇用一块门板抬进来的,她被打了五十大板,伤得极重,至今下不了床。
她趴在地上的床板上,用额头点了点地:“给老夫人磕头了,给老爷磕头了,给姑奶奶、姑爷、少夫人磕头了!”
实打实地撞了好几下,额头都肿了。
乔薇不动声色地看了周妈妈一眼,周妈妈的身子确实不大利索,打扮也颇为狼狈,但气色并不像个没被好生照顾的人,看来那些打板子的人,并未往死里发力,表面看着血肉模糊,实则没伤到筋骨,再经由卢大夫的细心诊治,这条命就算是保下了。
小后妈啊小后妈,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姬老夫人摆摆手:“行了,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你说你知道荀氏的事,赶快从实招来!”
周妈妈激动道:“奴婢自夫人十三岁回荀家,便伺候在夫人的身侧了,夫人的事,奴婢一清二楚,老夫人想知道什么,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姬老夫人严肃道:“荀氏的几门亲事都有蹊跷,这些你可知道?”
周妈妈先是一怔,面上掠过极强的惊诧与慌乱:“老夫人……”
姬老夫人道:“看来你是知道了,你好大的胆子!知情不报,姬家白养了你这样的奴才!”
周妈妈可不是荀家给荀兰的人,而是姬家的一名家奴,当初荀兰返回姑苏,老夫人恐荀家人怠慢了荀兰,才给荀兰指了个厉害妈妈,十几年过去,周妈妈俨然成了荀兰的心腹,姬老夫人看着荀兰如此重用自己指派的人,心中其实是有些宽慰的,可姬老夫人万万没料到,这个自己指过去的人,先是不小心弄蛇咬伤了她的儿子,继而怕惹祸上身,嫁祸给了她的孙媳,如今更是瞒着荀氏的秘密,这叫姬老夫人如何不火?如何不恼?
周妈妈磕头道:“老夫人息怒,老夫人息怒啊……奴婢之所以不说,并非存心隐瞒,实在是……太可怜夫人了啊!”
姬婉讥讽道:“她有什么好可怜的?她把我们这一家子耍的团团转,她笑都来不及呢,可怜的是我们吧!”
周妈妈艰难地挪动身体,面向了姬婉,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姑奶奶,您可真是冤枉夫人了啊……那些事夫人虽然不是意外,但确实不是夫人干的啊……”
“不是她,那是谁?”
“是个江湖上的人……”
姬婉冷嘲热讽道:“哟,她还勾搭上江湖上的人了。”
“不是夫人勾搭的……夫人冤枉啊……”周妈妈捶地大哭,“这件事,还得从夫人十三岁那年说起……”
那年,荀家派人上门,将荀兰接回姑苏嫁人,回去的途中,做了一艘大船,船上有不少船客,其中一人喝醉酒,倒在了荀氏的屋门口,酒瓶泼了,扎了他满手血,他浑然不知。
荀氏心善,便让婆子给他止了血,上了药。
本是善事一桩,哪知那人醒来后,前来找荀氏报恩,却垂涎上了荀氏的美貌,自此对荀氏纠缠不清。
荀氏是官家千金,又有婚约在身,怎会与这种江湖无赖来往?
那段日子,又传出了孙家公子并不想娶她的传言,荀氏心急,恐嫁不了孙家公子,那无赖便真的会上门提亲,于是在孙公子夜探香闺时,她没有拒绝。
她满脑子想着,嫁谁都好,可别是那江湖无赖!
那无赖中途警告过她几次,退了孙家的亲事,否则他会让她后悔一辈子!
荀氏以为无赖只是嘴上说说,哪里料到他真的会对孙公子下手?
这件事,说到底因她而起,如果她肯退掉孙家的亲,也许孙公子就不会死于非命了,但她如何敢说?她说了,大家会不会用唾沫星子骂死她?
姬婉打断了周妈妈的话:“照你这么说,孙公子是被那无赖给弄死的,那么袁公子与周公子呢?”
“也是那个无赖啊!”周妈妈捶胸道:“牡丹勾引袁公子的事,就是那无赖撺掇的,那无赖的本事之强大,姑奶奶恐无法想象,新婚之夜闹鬼,也是那无赖想的辙,他潜入婚房,生生吓死了周公子。夫人被纠缠了那么多年,一直到嫁进了姬家,那无赖才没再敢惹上门了……”
乔薇啧啧摇头,厉害,厉害,这故事编得天衣无缝,情有可原,感人肺腑。
姬婉道:“为何不告诉我们?一个无赖罢了,难不成姬家还怕了他?”
周妈妈哭道:“夫人就是怕啊……姑奶奶,您是大小姐,从小衣食无忧,不懂寻常人的疾苦,您可知,一般的女人碰上这种事,都是不敢讲出来的?”
姬婉撇过脸:“我不信!”
“姑奶奶……您先相信奴婢啊!奴婢要是有一句假话,就让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
古人重誓,周妈妈连这种毒誓都讲了出来,别说姬婉,就连姬老夫人的面色都变了变。
周妈妈伸手去抓姬婉的裙子,姬婉嫌弃地将裙子扯了出来:“别碰我!”
周妈妈哭道:“都快奴婢,是奴婢不好……夫人好几次想过对老爷与老夫人坦白,是奴婢不让……夫人寄人篱下,已经是个累赘了,若是叫人知道她身上还惹了个如此大的祸害,姬家还会要她吗?奴婢怕啊……”
姬老夫人的神色不淡定了。
周妈妈拼命地“磕头”,脑袋上磕得一片血肉模糊,看得林书彦这个大男人都有了一丝不忍。
姬尚青的脸色沉得吓人,他握紧拳头,没人看得出他究竟想了些什么。
乔薇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这个什么无赖,尽管十分有说服力,却并不足以弥补荀兰对众人的欺骗,想留在姬家,这张底牌可不够。
“周妈妈。”荀氏忽然抬手,扶住了拼命磕头的周妈妈。
周妈妈哭着看向她:“夫人,是老奴害了你啊……老奴不阻止你,让你早些交代……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误会了……”
“那个无赖是谁?”乔薇开口问。
“是谁都不重要了。”荀氏接过了话柄,拿出帕子擦了周妈妈脸上的血迹,“我们走吧。”
“走?走去哪儿啊夫人?”周妈妈惊道。
荀兰站起身来:“去哪儿都好,走吧。”说着,看向几个仆妇,“把周妈妈抬出去。”
“夫人!夫人你不能走啊!”周妈妈抱住她的脚。
姬婉嫌弃道:“不走能行吗?等我们查出她更多的罪证,就不是逐出家门这么简单了!”
荀兰道:“周妈妈,你放手。”
周妈妈死活不放,望向坐上的姬老夫人与姬尚青:“老夫人,老爷!夫人真的不能走啊!夫人她……她肚子里已经有老爷的骨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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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测大家现在一定很想给作者寄刀子~
为补偿大家,决定今天写羞羞的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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