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一倒,一下子裸露在枪口面前的后排骑兵都是一愣,我是谁?我在哪?怎么回事?发生什么,劳资明明是后排啊,为什么眨眼就变前排了,总感觉哪里不对啊…
到底哪里不对?
战争没有回答,下一轮齐射已经开始,马匹惊慌,士兵惨叫,被实心炮弹打得四分五裂的人和马匹堵塞在河道中,本就水位不高的冷风箐被阻塞,流水染成红色,没有死透的人在水中高喊挣扎。
血腥味和火药味交织弥漫。
几次齐射之后,河边和河中已经堆满人马尸体,后方一脸惊恐的叛军纷纷止步,神色骇然看向这边,没人见过这种情况,没人知道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特别是十二门火炮,实心炮弹的攻击是最令人胆寒的,人马具碎,死无全尸一点也不夸张。
“前进!”李长河骑着眉雪带头,一声令下,公主府护卫撑起木椽栅栏,剩余的步军掩护两翼,神机营枪手踩着河中尸堆开始走起整齐的齐步推进,他们训练有素,井然有序,步伐一致,昂首挺胸。
每一步都踩在敌人脆弱的心脏上。
十二门火炮实在太重,留在河北岸继续射击。
未知是人类情感中最原始,最可怕的恐惧。面对惨烈的死亡,未知的敌人,搞不清楚的状况,叛军军心理迅速崩溃着,有些叛军中的军官不要命的带人冲向神机营,也被倾斜放置高度超过一丈的木椽栅栏挡住,然后轻松击毙。
整齐有序,悍不畏死,所到之处,在惊雷般的响声中,敌人纷纷倒下。
当神机营过了冷风箐,推进到以南五百多步的时候,叛军彻底崩溃了。
“有鬼,泸州人放鬼害人!”
“雷公,这是雷公降世,打不赢的,打不赢…”
“我不要死,不要死…”
“…”
大多数调转头向着凛阳城的方向跑。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遂发枪不是弓弩,射程远,射速快,背对它时依旧危险,大批叛军当场被击到,其余开始向四面八方逃窜,战场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宽阔的原野之中,少数踩着整齐的步伐神机营追着更多的人在跑,就如同冲入羊群的饿狼…
神机营是狼,而遍地的叛军已经成了羊,哪怕短时间之前,他们还是四处追杀的狼,是羊还是狼,不过一念之间。
…
凛阳城头,丁毅,冢励,众多徐国官员,目瞪口呆注视着北方的战况,很多人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发抖,有人甚至低声哭起来。
面对突然逆转的战局,很多人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心底都在发颤!
一两千人追着数万人跑,四处逃窜,溃不成军…
城头寂静得可怕,除去偶尔风声,低声啜泣,再无其他杂音。
“雷公,一定是雷公临世,降祸徐国,我们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招致今日大祸,才会被老天责罚,才会被老天责罚…”一个年级很大,白发苍苍的老人浑身颤抖。
丁毅身体虚弱,无力的拄着城垛,盯着下方,手指颤抖,指着战场上不断推进的金黄旗帜,“那是什么旗。”
冢励看了,瞳孔瞬间放大,眉毛上扬,不自觉的慌乱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那…那是王旗,朝廷…不,景国王旗,那是景国王旗!下面是景国王爷…景国王爷来了!”
他越说越慌乱,周围的徐国众臣一听也不正镇定,纷纷惊惧:“怎么可能,景国军队如何到这?”
“是朝廷大军,朝廷军队来了…”
“王旗,朝廷王旗,完了完了。”有人慌乱到哭出来:“朝廷大军兵临城下,兵临城下了!”
“…”
声音嘈杂,城头之上人人自危,城头下方,王旗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无人敢与之争锋。
丁毅脑中一片慌乱,愤恨与不甘涌上心头,怒火攻心,一下子晕厥,跟是一阵手忙脚乱。
…
战斗从下午一直到黄昏,当太阳西斜,大地浴血之时,叛军已经完全逃窜,不知所踪。
完全不知道杀了多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但泸州这边,当各路人马汇聚在凛阳城下时,来时的一万一千多人,只剩七千余。
有战死,有跑散,足足四千多人。
真正的血战…
前锋被埋伏,起瑞的骑兵因为冒进几乎被全歼,两千多人最后只剩下五百多。
狄至的七千步军也因驰援起瑞而落入圈套,被众多叛军精锐骑兵拖住,最后战死两千余人,但几乎没人溃逃,就连李长河都惊叹不已。
战损三分之一,却依旧没有溃散,已经可以算精锐中的精锐了。
但结果无疑是十分明朗的,他们赢了,将士们欢呼雀跃,高声呐喊,可面对三千多条人命,李长河依旧有些高兴不起来,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
如果不是三千多人的牺牲,将叛军引到冷风箐,神机营也没有那样发挥的机会。
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安营扎寨,救治伤患,打扫战场,没有多余时间多愁善感。
不一会儿,两匹快马进入大营,两个士兵脸色都不好,单膝下跪道:“启禀王爷,属下…找到起大人了。”
李长河依稀记得第一次见起瑞时的情景,那是他还想过,像他这样的人该如何打倒,人高马大,如同一座小山,有熊虎之力,就是甲胄也包裹不住他充满力量的肌肉。
可人终究只是血肉之躯,被找回来的起瑞已是冷冰冰的尸体。
马枪挑开他的腹部直到胸口,内脏流了出来,胸口还有穿刺伤害,脖颈被划开,一边大动脉被割断,血已流干,高速冲锋中的马枪,足以刺穿钢板,何况是区区人体血肉。
李长河说不出话来,沉默许久,最终一句干巴巴的话作结,:“好好收敛,把他的尸首带回泸州。”
纵使心中有言万语,万般悲痛,但都没用了,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当死亡到来之时,只有顺应,除此之外,卑微的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起瑞率领的前锋两千多马军冲在最前面,大多已经死伤殆尽,剩下的人连一军都不够。
…
大胜之后,亦有悲伤。
夏夜皎洁月色之下,众多火把汇聚。
冷风箐以南的洼地中,上万尸体累积成高高的山峰,像一座小山坡,有泸州人的,但更多的是叛军,很多尸体才从河水中打捞出来,不说气味,实心炮弹攻击下,很多人连尸体都找不全,河水冲刷浸泡之后的惨状看起来就已令人头皮发麻。
这里挨着水源,不能放任不管,特别是天气炎热的夏季。
在华夏传统观念中,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忌讳死亡,死人小孩不能看,棺材出门闲人避让,不能看,守孝之人三年之内不入他人家门,否则会带来晦气和霉运等等,民间习俗流传久远。
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宋后伴随封建礼教逐渐形成的。
在李长河看来,死亡是无须避讳的,生与死都是人生必须经历之事,直面死亡,才能正视生的价值,如果连死都不能正视的人,是绝不会将他人性命放在眼中。
寻常人还好,要是到了高层和统治者也不知死为何物,就会酿成草菅人命的惨剧。
在所有将士注视之下,李长河亲自将火把丢入尸堆中,浇满油,盖着山中木材的尸山一下子点燃,然后烈焰冲天,火光照亮凛阳城外的原野。
所有人静静注视,一言不发。
李长河带着所有将士一起跪拜之,然后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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