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黄昏,他们所处之地是听雨楼后堂,德公和她的孙女已经走了。
“虽然这两日不让人上楼能增加神秘感,那是因为现在名气还不足,我估计再过两天就会有你拦不住的人来。”
李坏对严昆道,秋儿和月儿跟在他身后,安安静静听着。
“到时候你就按我说的跟他们说。”
严昆严肃点头,然后认真听起来。
“世子吩咐的老奴一定会照办。”听完后严昆长揖道。
李坏点点头:“若是出什么事实在处理不了就找我,我一般在王府或者听雨楼。如果找不到我就听秋儿的。”
李坏说着把身后的秋儿拉上前。
严昆一愣,犹豫一会儿:“世子,这…”
李坏抬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毕竟秋儿年纪小,而且只是个女子,你这样实属正常。
但你只要记住,如果你信不过秋儿的时候就信我,相信我的选择,相信我的眼光,明白吗。”
严昆沉默了一会儿,郑重点头道:“明白了世子,若有那般境遇,我们就听秋儿姑娘的。”
李坏笑着拍拍严昆的肩膀,明显感觉到秋儿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翻过手腕,轻轻抚摸她的手背才让她放松下来。
“以后每一位来听雨楼的客人都要奉上免费的香茶,话要说得漂亮些,尽量沾点文气。”李坏接着交代。
“可是世子,这香茶可不便宜…”严昆肉疼的道。
李坏当然知道不便宜,这香茶和后世的茶叶不同,捣碎的茶叶只是其中配料之一,里面还要加油盐,花椒,八角等各种香料,然后煎煮而成,成本很高。
他自己喝不来,但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就好这口。
“这是必须的,我们必须拉高门槛,不然以后这楼容不下那么多人就会出乱子。
酒楼所有菜价也要涨,每隔五日就涨半成,直到涨一半为止。”李坏一边搓手一边说。
“可世子,这样客人会不会不满。”严昆有些担忧。
“放心吧,有些东西是本能。就跟飞蛾看到火光就会扑过去。”李坏信誓旦旦。
客人会先想到免费香茶,然后就少有人会去考虑菜的价格了。
严昆似懂非懂,但想到世子总是料事如神,连忙答应下来。
处理完事情走出听雨楼时,李坏松了口气,天还很冷,差不多他也可以恢复以前闲散的生活了。
王府的经济危机到现在解除大半,接下来他可以和以前一样,安安逸逸混日子,直到四年后分封京都之外,然后潇洒一生。
他已经想好了,想办法推脱王怜珊的婚事,到时他就不涉入朝政之事,再远离京都。
从此没人知道他李长河,他也不会千夫所指,寸步难行。
……
何昭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年关将近,开元府许多积压公文事务必须在年前处理完。
本来就嘈乱,令人头疼,可偏偏这时候朝中也为如何处置魏朝仁的事情吵闹得不可开交。
秋收时辽人南下,关北节度使魏朝仁奉旨率关北军四万余众北上,结果败在辽人手中,
新州城、漠洲城、石子河县、沙县等十二城被破,惨遭辽人屠戮,生灵涂炭,惨绝人寰。
最令人不能接受的是根据当时前锋战报,辽人兵甲不足万。
也正是如此陛下龙颜大怒,撤除魏朝仁关北节度使之职,押解进京。
朝中大臣也为如何处置魏朝仁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主张杀魏朝仁,有人主张不杀,这几日每天早朝都在争这事。
主张杀的人以参知政事羽承安为首,认为北方十二城告破,数万百姓惨遭屠戮,大景颜面扫地,于国于民都应该杀,以儆效尤。
主张不杀的以枢密使冢道虞老将军为首,认为关北是和辽人交兵的最前线,情况复杂凶险,除了已经镇守十余年的魏朝仁没人能坐镇。
这几日双方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陛下也左右为难,但事情绝对会在年前有定论,
因为镇守关北的人不可能长时间空缺,现在北方天寒地冻还好,等到来年开春辽人说不定又会来犯,届时必须有人坐镇北方。
双方都想拉拢何昭,但他不站任何一边,很多人以为他这是玩弄权术,待价而沽,其实是因为自知不通晓军事,如此草率贸然决断他做不到。
而且魏朝仁是关北节度使,朝廷二品大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定论的。
正当他思绪神游的时候,府里总管敲门进来。
“老爷,小姐还是不吃肯东西。”
何昭头更大了,怒拍桌子道:“不吃东西!她还想怎样!反了她!
早就跟她说过不要去招惹那李长河,可她偏偏不听,好了伤疤忘了疼!”
何昭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结果前几日她还私自跑去找那李长河,我不过将她禁足在家中,你说这事我有错吗?”
“老爷当然没错。”总管快步跟着,连忙回答。
“哼,不就是禁足吗,她有什么好闹的,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多么,这次我这个作父亲的一定要好好训斥她一番!”何昭怒气冲冲的道。
总管跟着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咳,你等在院外,我自己进入便是。”走到小院门前,何昭摆摆衣袖,严肃的道。
总管恭谨的等在院外,他昂首阔步走了进去,“我这就去训训这不懂事的丫头!”
总管站在院外摇头,这情境他都不知道见多少回了…
穿过花草丛生的小院,何昭走到厢房门前,清了清嗓子道:“咳,小芊,是为父,开门。”
没有回应。
“不要闹脾气,快开门,为父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要是再耍脾气我就让你禁足一个月。”
砰!
这下有回应了,屋子里不知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你…不要胡闹,快给为父开门!”
“那你放我出去。”屋里很快传来回音。
“那你不要去找那李长河。”
“为何不能去!”
何昭愤怒道:“为父不是跟你说了,那李长河就是狗屎,他挡不着道你也不要理他,
上去踩两脚还会沾一声臭,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呢!”
“哼,可那狗屎早就沾到我身上了,他都这样欺负你女儿了,我不过稍微整治他一下,你还把我关起来,你到底在帮谁,呜呜呜…”
“你明明知道他是狗屎,还要反咬一口,那不就是吃…”话到此处何昭连忙停下。
“呸呸呸,父亲瞎说什么呢,我…我跟他只是打了个赌而已,你要是不放我出去我就输了。”
“打赌?”何昭皱眉:“莫不是什么骗局?你这丫头只知舞枪弄棒,可别让人骗了。”
“哼,谁骗得了本姑娘,你不放我出府我就不开,死也不开。”
“你这丫头!快给为父开门!”何昭气得直跺脚,却又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总管急冲进院子。“我不是让你外面等着。”何昭不满的道。
“是是是,可是老爷,魏家姐弟来登门拜访了,现已经在大堂等候。”
“魏家姐弟?”何昭皱眉:“偏偏这时候…”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无奈道:“你让武烈查查看小姐和李长河近来有什么瓜葛,不过千万不要得罪李长河明白吗。”
“老奴明白,我会给他说清楚的。”
何昭点点头:“你让厨房随时候着,小姐什么时候要是愿意吃东西马上伺候,我现在去见见魏家姐弟。”
才到正堂,远远的何昭就看得明白,里面坐着一年一女,男子二十岁左右,女子也差不过,身后站着仆从,还捧着许多礼盒。
远远的两人就起身行礼。
“小子魏兴平…”
“小女子魏雨白……”
“见过何大人。”
“魏公子魏小姐不必多礼,请坐吧。”
说着他也在主座坐下,下人立刻端来香茶。
魏兴平似乎踌躇一下,站起来作揖道:“在下和舍妹此次南下京城,久闻何大人远名,心中敬重,故而特来拜会,备上薄礼,望何大人笑纳。”
说着两个仆从上前,将手中锦盒奉上。
何昭哪会不知他们为何而来,正襟危坐,只是摆摆手道:“魏公子的心意本官领了,只是这礼我不能收。”
此话一出那魏兴平显然乱了方寸,连忙作揖:“何大人,此番小子前来只是……只想请大人听我说几句话,并未它意,请大人务必收下……”
何昭不为所动:“魏公子不必紧张,你坐下吧,本官此番肯见你便是愿与你说话,既然愿与你说话那就不用着急,可以慢慢说。”
魏兴平只好悻悻坐下,何昭端起香茶喝了一口:“我知道魏公子和魏小姐不远千里南下,又在京城四处奔波是为令尊大人之事,孝心可嘉,
你们能够找到本官府上想必也是知道本官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中立。”
“何大人英明,一语中的,小子佩服。”魏兴平作揖,言语不畅,动作僵硬,显然有人教他说的。
何昭面无波动,接着说:“可你们知本官中立,却不知本官为何中立。我为官数十年,外人如何评说本官不管,自持问心无愧,故而从不结党,也不妄言。
因此本官不通军事,不懂北疆时局,就不会为此事言辩半句,魏大人有理也好,无礼也罢都与本官无干。”
听到这话魏家姐弟都慌了,魏兴平刚想站起来就被魏雨白伸手拦住,她行礼道:
“何大人高风亮节,令人佩服,可家父确实冤屈,当时北方辽人兵甲不足万数却是事实,
可南下的军队不止辽人,虽然不知来历,可他们比辽人更加凶悍难挡,故而家父才惨败。
可战报到京都之后却变成只有辽人不满万数之众,家父收到圣旨之时就惊诧陛下为何如此震怒,到京都才知晓此事,
必是有人从中作梗冤枉家父,请何大人明察啊!”
何昭皱眉:“可信报乃是魏大人亲自拟写。”
魏雨白道:“确实家父亲自拟写,其中已写明辽人前锋不满万,还有其它军队不得而知。”
何昭皱眉,起身来回踱步,踌躇不定,许久后才开口:“你说的本官都听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容本官思虑一二,就不多送二位了。”
魏兴平还要说什么,被魏语白拦住,拉他作揖道:“多有打搅何大人,我们二人这就告退。”
说着带仆从退出此地,一堆锦盒却如忘记一般没有带走。
“等一下,这些也带走。”
何昭指着一堆锦盒道,魏兴平愤愤不平,还是让人拿走礼盒。
…
“姐,你为何拦住我,那老家伙显然是在推脱,说得自己多高清,可遇事却不讲黑白,推三阻四。”
才出何府魏兴平就大骂起来,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周围冷得厉害。
魏雨白搓搓手,一边走一边看着漆黑的天空:“京中人不懂寒苦,不见血光,哪会知道什么黑白。
何大人算好的,至少不知便不言,想想这几日我们拜会那些,有多少是不知而妄言的。”
“你这么说也是…”魏兴平悻悻道:“人命在他们嘴里都说得轻巧,可若真到了自己只怕提刀上阵的气力都被吓走了。”
“抱怨也没用,走访数日无一人肯为父亲说话,再这样下去恐怕……”
魏雨白皱眉:“明日把马也卖了吧,你我只在京中,奔走习惯了,走点路不算什么,带来的东西快送完了,能凑一点是一点,上下打点不要省,多一分力父亲就多一分生机。”
魏兴平点点头:“一切全凭姐姐做主,我皮糙肉厚,走路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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