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巴上一直有水滴落。
风依旧在嘶吼,雨势也不见减弱。
可耳边是他踏实而急促的心跳,林疏棠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体已经暖起来。
朦胧的视线里是晃动着的火苗,噼里啪啦的有轻微声响,再然后是透过火光,是男人清隽颀长的背影。
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忽然转身,毫无预兆的,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
如凛冬里最深的夜色。
沈肆收好手里的东西,过去蹲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唇线分明,微微抿着。
还在烧。
但雨势太大,现在没办法离开这个山洞,只能用烤干的衣服把她裹得紧紧的。
“难受吗?”他轻声问,怕惊到她一样。
林疏棠摇摇头,他上半身没穿衣服,烤干的衣服都包在了她身上。
“你也穿上衣服。”
她声音一出,沙哑得厉害。
沈肆按住她扯衣服的手,眉头皱着,“别乱动。”然后用衣服包好她,“你发烧了,再着凉,该怎么办。”
昏迷的那几个小时,林疏棠浑身冷汗直冒,现在稍微好了点,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林疏棠低垂着眼眸,“我没事。”然后抬眸,“要是你也生病了,咱们一直困在这才有事。”
沈肆明白了她的意思,掌心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放心,很快就有人找到这的。”
庆幸的是他的手机,一直在林疏棠的外套里。
这里没信号,无法打电话,但他手机里装了特殊的信号发射器。
沈肆直起身,想去添点柴,她几乎条件反射的就拉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
沈肆低头看她紧攥着自己不放的手,眼中的情绪越来越深。
她声音嘶哑,“陪我待一会吧。”
沈肆眸色微敛,看不清眼底,但顺着她的力气,默不作声地坐在她身边。
林疏棠的身体蜷缩在他宽大的外套里,双臂抱着膝盖,五官闪烁在火焰的明暗光影中。
她嘶哑的嗓音问,“沈肆,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沈肆顿了顿,回答,“还好。”
“他们,爱你吗?”
沈肆没有回答,看她时,林疏棠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
“原来林疏棠没那么坚强。”沈肆捧起她的脸,隐下喉间的血腥味,指腹擦去她的泪水,用尽所有理智,压着体内肆虐的戾气,用低沉的嗓音缓声道,“是个爱哭的胆小鬼。”
林疏棠感到悲从中来的轻笑,任由脸上的泪珠被他擦去,“是啊,我是个胆小鬼,不敢相信我的生身父亲想我死。”
抱着膝盖,她将半张脸颊埋在膝间,眼圈红红的。
“我一直以为想要我死的人无非就是关琴雪母子三人,没想到还有宋柏东。
沈肆,你知道吗,知道我不会游泳的人除了你和爷爷,只有他。
而他说淹死我,是念及父女之情留我个全尸,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沈肆的身体轻轻颤着。
忽然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进了冷雨。
泪水打湿了他的掌心,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着,同时把他的心撕开。
抿了抿绷紧的唇角,什么都没说,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洞口的位置。
林疏棠红红的眼睛看着他的手伸了出去,掐断一根草,将汁液涂满了手。
然后用涂满汁液的手接雨。
尝试好几次才成功后,他将雨水捧到她面前。
掌心里有一个安安静静的被雨水打出来的气泡。
这里没有肥皂液,只有粘稠的草木汁可以做到。
“林疏棠,听说泡泡破碎的时候,烦恼也会跟着消失。”
林疏棠抬起噙满泪水的眼睛看他。
沈肆温柔的说,“这个泡泡里盛满了你所有的不幸,戳破它,你就是无忧无虑的林疏棠了。”
她的眼泪毫不设防的流了出来。
伸出轻颤的手指,戳破他掌心里的泡泡时,泣不成声。
“沈肆,我哭一会儿,不是因为宋柏东,而是雨水流进眼睛里了,所以我要流出来才行。”
沈肆用擦干的手抚着她的脸颊,柔声说,“一定是风太大,吹进我们棠棠眼睛里了,我来擦擦,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习惯把自己包裹在独立的壳里,一旦袒露自己的依赖,保护壳就会裂开。
林疏棠埋在他身前,失声地抽噎着。
双手紧紧圈住他的颈窝,落在肩膀上的眼泪,仿佛能将他烫穿。
沈肆垂在身侧的双手青筋凸起。
垂在眼前的黑色碎发,将一双被杀意充斥的眼眸覆盖得严严实实。
他在忍耐那股撕裂心肺的痛意和骇人的戾气。
双手将她拥入怀里,用唇亲昵的吻掉她面颊的泪,用最坚定温柔的声音一遍遍的告诉她。
“宝宝,你要知道,树木结疤的地方,会成为树木最坚硬的地方。”
“宝宝,雨总会停,天也总会放晴,爱你的人……依旧会风雨无阻的在你身边。”
在她举目荒凉的世界里,唯有他的声音,像漫过丘陵的薄雾,像暖风过境专程带来的夜曲。
穿过层层雾霭,那般温柔的灌进她耳里。
而这般的温柔足够埋藏这样无边蔓延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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