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孟冬, 未至深冬,阴雨绵绵,很是寒冷。
苏蕴在婆母的屋里说话, 顾二婶和顾三婶也在,还有顾二婶那边的儿媳。
大家怀里都包着个汤婆子,屋中也起了炉子, 倒是暖和。
顾二婶道:“我听说大皇……不,应该是静王。那静王分藩的圣旨才下, 那陈侧妃也被一杯鸩酒赐死了, 听说罪名是伙同太医谋害正妻。”
说着话的时候, 望向了顾夫人:“大嫂,你常常出入宫廷,可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顾夫人淡淡应:“皇家之事, 我岂敢打听那么多。”话到这, 看向她:“你也别瞎打听。”
顾二婶闻言,小声嘀咕:“我就问问, 又不往外说。”
顾二婶的这话,没人信。
这侯府里,嘴巴最不牢靠的人就是她了。
嘀咕完了之后, 顾二婶又看向苏蕴,面上带着笑意地道:“世子与静王无甚往来, 可我怎么听说世子娘子与静王妃交情甚好, 如今那静王府在圣上那处不落好, 世子娘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去静王府,别倒是把侯府也牵连进去了。”
顾二婶说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听。
没等苏蕴说话,顾二婶又立即与顾夫人道:“大嫂呀, 这世子娘子到底是年轻了些,做事可能欠缺考虑了,大嫂还得多教教才行,不然这往后掌管这么大的一个侯府如何使得?”
说来说去,还是停在了管家的问题上。
苏蕴回以淡淡一笑:“这就不劳二婶费心了,我先前已经与皇后娘娘报备过了。”
顾二婶听到苏蕴提起了皇后,撇嘴:“我就是好意提醒。”
顾夫人暼了眼她,知晓这二弟妹的心思,但她的话,她不爱听。
她现在都不舍得对自己的儿媳说教,二弟妹倒好,回回都话语似带着刺一眼,不刺一下阿蕴不甘心。
所以她就偏生就不如她的意,说道:“说到管家的事,二弟妹倒是提醒了我,阿蕴已经入侯府有两个月了,而这两个多月皆把我交给她的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见此,我便想着春节所需的花销都交由阿蕴来打理,府中谁要置办些什么,报到阿蕴那处,她同意了,库房才能给银子。”
顾二婶闻言,惊愕地看向苏蕴,脸色微变。
这每年,二房和三房的年节开销都是使侯府的。
每年这个时候是大嫂最为忙碌的时候,不仅要打理府里的事情,还要琢磨着春节的时候都给交好的各府送些什么年礼。
一旦忙碌起来,便会没有那么多精力管二房和三房的开销用度,而账面上会宽松许多。这个时候顾二婶便有机会多薅些银钱,再置办回娘家的年礼,风风光光的回娘家。
若是今年给这苏氏来办,那还如何多弄些银钱?
顾二婶脑中的思绪飞快地转着,半晌后,她看向苏蕴,脸上带着从所未有的和善:“世子娘子到底是第一回准备春节的事情,定然不熟悉,不若我便从旁帮忙指点一二,世子娘子你看如何?”
顾三婶原本在喝着热茶,忽然见那顾二婶讨好的笑意,还有她说的那话,眉头皱起,面色极为不悦。
轻嗤了一声,这妯娌真是那墙头草,哪边风大就朝着那边倒,半点脸面都不要。
方才还挤兑着人,现在又这么一副嘴脸,也真叫人看不上。
苏蕴没应,看向顾夫人:“这事我听母亲的。”
顾夫人见儿媳没有半点慌乱,心知她并不在意顾二婶到底会不会掺和进来。就是掺和进来,也有应对的法子。
她想到二弟妹虽是长辈,但总在话语上阴阳怪气的刺儿媳,也该让她受些敲打了,省得她真觉得阿蕴好欺负。
顾夫人应:“那就如此吧,二弟妹就从旁稍作指点即可,别帮太过了,毕竟这主要还是让阿蕴历练历练。”
顾二婶顿时喜笑颜开。心里边已经想着该如何做假账,多弄些银钱了。
今年回娘家,必然不能比往年差!
天色不早了,两房的人相继回去,屋中就只剩下婆媳二人。
顾夫人与苏蕴道:“你顾二婶这些年做的越发的过了,你就趁此机会,对她稍作警告。”
苏蕴闻言,心里也有了底,知道该用什么度去应对顾二婶了。
“母亲的话,儿媳明白了。”
顾夫人点了点有,然后再道:“方才你二婶说起静王府的事情,倒也不用太过在意……”话一顿,再问:“话说静王妃现在如何了?”
苏蕴前不久去看望了一回,应道:“静王妃面色红润,修养了一个余月,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顾夫人点了点头,随后道:“我与你说些事情,你也别往外说。”
苏蕴点头,“母亲你说。”
顾夫人道:“德贵妃其实在宫中也不好过。一则是圣上怀疑她也参与到了谋害儿媳的事里边,但碍于这丑事传出去极损皇家颜面,所以才把那没有什么份量的侧妃赐死。”
“皇后娘娘说了,圣上已经授意,待过些时日,再寻个失仪的由头,把德贵妃降为德嫔。”
苏蕴一诧:“这事可是定了?”
顾夫人点头:“几乎定了。而皇后娘娘也说了,你与静王妃的往来,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不用太在意。”
苏蕴点头:“儿媳明白。”
思索了一下,又继续道:“静王妃身子逐渐休养好了,儿媳也不用再去静王府。再者明年三四月,静王妃也要随着静王去封地,往后如何,谁也说不准。”
谢意冉现今的身子差不多有五个月了,有傅太医精心调理,如今也几乎与正常有孕的妇人无异了。
“也是,估摸着一年到头也就回一两回金都。”
顾夫人话音刚落,贴身的婆子在外道:“妇人,娘子,世子过来了。”
房门开了,顾时行还未换下官服,显然是一回来就过来了。
朝着母亲行了礼,才言:“我来与母亲请安,顺道接阿蕴回去。”
顾夫人眉尾一挑,打趣道:“到底是来向我请安,顺道接阿蕴的。还是来接阿蕴,才顺道给我请安?”
苏蕴不好意思的道:“自然是来给母亲请安。”
顾夫人点破不说破,笑看小夫妻俩,后道:“天冷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苏蕴朝着婆母一欠身,然后与顾时行并肩走出了屋外。
顾时行从婢女手中拿回方才撑来的伞,打开后,把苏蕴揽入伞下。
苏蕴的两个婢女很是识相,离得远远的,让二人漫步在细雨之中。
顾夫人站在门前,看着儿子和儿媳相携而去的背影,与身旁的婆子道:“我觉着再过不久,我就可以抱孙子了。”
说到这,又道:“等明儿我再去问问那傅太医,看有什么补品是对女子好的,然后再送去给阿蕴,现在开始调理,到时候生孩子也能少受些罪。”
婆子笑道:“世子与世子娘子如此恩爱,真像夫人与侯爷年轻的时候。”
顾夫人听到这,眯眸暼了眼身旁伺候了自己二三十年的婆子,笑道:“你呀,怕不是忘了我那侯爷是个冷性子,还恩爱呢?不冻死个人就不错了。”
当年,她与身为世子的侯爷成婚,他性子冷,话又少,她还以为他不满意她这个妻子。
若不是在她生行儿时难产,人差些没了,他愣是守了一天一夜没合眼,一口水也没喝,她也不知他是个面冷心热的。
生产后过了好长一段时日了,她渐渐地发现,她每晚入睡后,他都会小心谨慎地探她的鼻息,摸她的脉搏。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事情,顾夫人脸上浮现了浅浅的笑意。
苏蕴与顾时行出了院子,才问他:“陈侧妃被赐死了,那陈家人呢?”
顾时行:“她父亲被削去了官职后,连尸首都不曾去收,就携着全家老小离开了金都。”
闻言,苏蕴唏嘘:“享受荣华富贵时,女儿是宝,如今落了难,人死了,怕被连累,连尸首都不敢去收。”
话到最后,叹道:“孟冬十月再寒冷,可终还是冷不过人心。”
陈家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看那陈明阆和陈侧妃的行事作风就知晓了。
顾时行没有什么感触,走了一会路后,快到清澜苑时,他才道:“等过几日天气好些,我与你去一趟普安寺。”
苏蕴转头望向他,不解地问:“去普安寺做什么?”
顾时行换了手执伞,然后握起她的手。袖子顺着她抬手的动作微微滑落,手腕半露,也露出了半截佛串。
他目光落在佛串上,道:“我自小多病,可去了普安寺后,病气逐渐没了,那时候方丈给了我这佛串,我隐约记得那时他说过我若能熬过命劫,往后会有巧缘。”
苏蕴脚下的步子一顿,顾时行不察,先行了两步,身旁没了人才转身。
天飘着细雨,落在她的身上。
顾时行立即偏伞过去,给她遮住了细雨。
苏蕴脸上神色有几分呆滞,杏眸睁得微圆。
随而低下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串,再抬起眼眸看向顾时行,尾音轻颤:“确定吗?”
顾时行温声道:“尚未确定,但可以先去询问。”
苏蕴思索了一下,点头。
走回到了他的身旁,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二人回到清澜苑,用了膳后相互去沐浴。
顾时行率先回到房中,许是知道她今晚肯定会多想,所以去书房摸来了一本册子。
苏蕴确实心事重重,回房时眉宇都是皱着的。
只是进了屋中,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炉子上温了热水。
且烛火微暗,还有淡淡的玫瑰精油香。
再次成婚两个多月,顾时行在帏帐中的花招屡出不穷。前不久,不知他从哪寻来的册子,每隔两日便拿一本新图册回来。
不仅内容让她羞耻得无以复加,而且还让她与他一块做画册上难度略大的式样。她起初不愿,后边不知怎就稀里糊涂的就应了。
想到这里,苏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手串的事情也被她暂时抛下了。
入了内间,略过屏风,顾时行这时不在屋中。她只见床榻外的小桌放了一瓶精油,还有几张棉帕和一本小册。
苏蕴眉心一跳。
喉间略一吞咽,颤颤地拿起书封为推拿手法的书籍。
那一瞬间,苏蕴纳闷地想——到底是什么不正经的书才会用这么正经的名字?
可当她翻开后,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还真的是推拿手法的书。
苏蕴翻了几页,完全不知顾时行是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
结实长臂一搂,从她背后搂住了她的细腰,目光落在了她手书册上上,在她耳边轻语道:“年节将至,娘子多有劳累,我便寻来了精油,给你推拿。”
苏蕴一愣,似明白了些什么,随即面色复杂的与他商量:“就只推拿,不用精油,你看如何?”
顾时行低低一笑,低声应:“不如何。”
话语之间,已然扯下了她腰间的系带。
苏蕴感觉到了身后的炙热,一时面红耳赤,轻啐了一声,腹诽地骂道: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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