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要魏曕做太子, 真没有几个大臣想反对。
实在是魏曕在四个兄弟里面太出挑了,武方面,魏曕还是皇孙时就跟随永平帝打败过金国, 跟着是追随永平帝靖难,封了王爷后, 魏曕连虞国那块儿难啃的骨头都打下来了,这些战功, 湘王魏昡都远远不能及,更不提其他两位从文的王爷。
再说文治,魏曕在刑部, 刑部的大案小案都能得到快速解决, 没有官员敢玩忽职守, 永平帝要调魏曕去户部时,刑部尚书差点跟户部尚书打起来。等魏曕到了户部, 今年揪出个大贪官团伙,明年亲自去赈灾治水, 精明睿智又吃苦耐劳、体恤百姓,户部尚书每次夸赞蜀王殿下,眼里都带着光,夸亲儿子也不过如此!
楚王魏昳虽然年纪比蜀王大, 是兄长,可他文治武功都没有出彩之处,别人就是想拥护他,都不好意思开口啊。
更何况,魏昳自己都服了, 不愿再争。
立储的事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定了下来。
下朝后,永平帝叫魏曕跟他去御书房。
“知道朕为何要立你做太子吗?”永平帝坐到椅子上, 打量着对面的儿子问。
魏曕思索片刻,道:“因为儿臣比二哥勤勉,比四弟、五弟年长。”
永平帝笑了笑,一副调侃的语气:“原来你也会谦虚。”
他挑老三,可不仅仅是因为什么勤勉、年长,五个儿子里,从始至终都是老三最像他,最大的不同,也就是老三不爱笑罢了。
那年他派老三去打虞国,老三不光在打仗,还在观察他所见到的一切,得出虞国难以真正驯服的结论。
这点很好,说明老三有大局观,不是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在责任内的事情就不上心了。
大事上老三没得挑,家事上,老三是个好儿子、好父亲、好兄弟,看似最冷最无情,其实最重情。
老三的贤德可为君,五郎的才干可为储君。
老三媳妇虽然出身不高,亦没有仁孝皇后的大贤大德,可老三媳妇知书达理宽和待人,在家能相夫教子,对外能亲厚妯娌且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这也是很难得的品质了,再加上殷墉、殷阆都是睿智本分之人,没有外戚干政之忧,老三媳妇将来一定能做个好皇后。
他已经将江山打下来了,老三守成便好,老三媳妇也不必像仁孝皇后那么辛苦。
“朕选你,是因为相信你,你们兄弟四个,朕也只信你。”永平帝直言道。
魏曕其实都明白,跪下去道:“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所托。”
永平帝点点头,并没有马上叫儿子起来,拿起一封奏折道:“你大哥才走,靖王府还要修缮,等你大嫂他们搬出去了,再举办你的册封大典吧,在那之前,你们先在蜀王府住着。”
魏曕:“这是应该的,儿臣不急。”
永平帝:“户部你就不用去了,今日起去内阁观政。”
魏曕:“是。”
永平帝:“去看看你娘吧,她还不知道这事。”
魏曕便告退了。
走出御书房,一阵凛冽的风迎面吹来,魏曕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不会与大哥争,但大哥走后,魏曕就没想过父皇会把储君之位给他以外的人。
宫里正式封了魏曕做太子,很快也就有宣旨公公来了诸皇亲国戚之家,宣告靖王、新太子的册封。
父子三个都在宫里,殷蕙单独与女儿来接的旨。
宣旨公公先宣读的大郎封靖王一事。
对此,殷蕙多少已经猜到了,先帝立魏昂为皇太孙时公爹多憋屈,轮到公爹,公爹绝不会如此对待儿子们。既然不会立大郎为皇太孙,那大郎便会继承一个王爷爵位,支起大房的门庭。
接下来就是第二道圣旨了。
圣旨开篇就是对魏曕的夸赞之词,夸了长长一串。
殷蕙一开始还很茫然,公爹刚死了一个儿子,心情还沉重着,没事夸另一个儿子做什么?
但听着听着,殷蕙猛地反应过来,难道,公爹要封魏曕为新太子?
当宣旨公公读完,殷蕙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她双手触地,磕头谢恩,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不过,重新抬头时,殷蕙还是忍住了。
宣旨公公笑眯眯的,殷蕙叫安顺儿给赏,带宣旨公公去偏厅招待。
“娘,父王做太子啦!”
外人一走,魏宁高兴地扑过来,扶着母亲的胳膊直跳。
殷蕙嘘了一声,娘俩先进屋,进屋后立刻抱到一起,一起笑起来,或是抱着左右摇晃,或是魏宁四处蹦跶,殷蕙笑眼弯弯地瞧着。
“娘,其实我一直都觉得,父王是他们兄弟里面最厉害的那个。”
跳够了,魏宁重新扑到母亲怀里,仰着头小声道。
殷蕙摸摸女儿的脸,笑道:“不是你觉得,你父王本来就是最厉害的。”
魏曕唯一输给魏旸的,只有出身。
“娘也厉害,以后要做皇后呢。”魏宁说着说着,又抓着圣旨四处跳了起来。
十三岁的小姑娘,遇到这样天大的喜事,光是笑哪里够,就是要蹦蹦跳跳。
殷蕙也想跳,但不是对着女儿,而是拉着魏曕的手跳。
这家伙,昨天肯定就得了什么消息,没有确定才不敢告诉她,只自己偷乐,怪不得还大白天的在外面摸她的头。
没过多久,离得最近的大公主、纪纤纤先来道喜了。
只是今日,这二人的笑容都不太自然。
大公主是魏旸的亲妹妹,如果将来魏旸登基,大公主的尊贵将凌驾于另外两个公主之上,甚至连王爷们也都得给她面子。换成魏曕,那大公主与二公主、三公主的地位是一样的,平分秋色。以前魏杉、纪纤纤这对儿姑嫂对大公主颇为忌惮,等到魏曕登基的时候,这两人大概不会再给大公主什么特殊对待。
大公主先是没了亲哥哥,公主的尊贵也要低下来,心情如何能好,装也难以不留痕迹。
纪纤纤对殷蕙就是纯粹的嫉妒了!
两人这么熟,纪纤纤也不掩饰她的嫉妒,等大公主离开后,纪纤纤直接酸溜溜地开口了:“我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置有一天会落到你的头上。”
殷蕙笑道:“我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正如大公主掩饰不住她内心的苦涩,殷蕙也掩饰不住她心中的喜悦。
这样的好事,连魏曕都露出了痕迹,殷蕙没他那么能憋,眼中的笑意就没断过。
纪纤纤看着她那高兴劲儿,更酸了,忍不住扑过来挠殷蕙的痒。
其实她更想打殷蕙几下,可是又哪能真的打呢,就算殷蕙好脾气不记仇,她也得控制着。
闹够了,纪纤纤喝口茶水,咽下嘴里的酸,哼了哼道:“还是三爷能干,搁我们家那位,我是公爹,我也看不上他。”
她自己不比殷蕙差,架不住她的男人不如殷蕙的男人,所以只能认命!
殷蕙理好衣衫,坐在纪纤纤旁边道:“二爷就是懒了一些,不过二爷对你好,你也别总是嫌弃他了。”
纪纤纤叹气:“嫌弃不嫌弃的,我只盼着他以后收敛点,别再什么美人都下得去嘴,栽在那上头。”
最后一句,她压低了声音。
殷蕙就想到了魏旸与孟姨娘。
公爹对外宣布魏旸死于操劳过度,这话能糊弄官员百姓,糊弄不了他们这些熟悉魏旸的人。
年假期间,魏旸能操劳什么?
孟姨娘生了两个儿子,怎么可能因为心疼男人就丢下孩子吞金自尽?
孟姨娘不死,她们还不敢往那上面猜,孟姨娘一死,她们也就猜到魏旸真正的死因了。
“大郎封了靖王,大嫂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想到徐清婉,纪纤纤又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她只是没能当上太子妃,徐清婉却是当了好几年的太子妃,眼看公爹越来越老随时可能把位置腾出来,结果魏旸突然把自己折腾没了,还连累妻儿也失去原来的尊贵,即将搬出东宫。
徐清婉多骄傲的人啊,以后却跟她一样,完全平起平坐……不,徐清婉还不如她,她与殷蕙关系亲近,外人都要给她面子,徐清婉是前太子的妻子,靖王府上上下下都得缩着脖子过日子,有的熬呢!
纪纤纤越想心情越好,看殷蕙也没那么酸了。
纪纤纤在蜀王府逗留得太久,久到福善、王君芳、魏楹、魏杉陆续到来,她都还没走。
“三嫂大喜,怎么二嫂笑得比你还高兴?”
魏楹悄悄问殷蕙。
殷蕙看眼纪纤纤,将纪纤纤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魏曕第一日去内阁,逗留到夜幕降临,又去给永平帝请个安,才匆匆出宫。
殷蕙与三兄妹还在前院的厅堂里等他。
魏曕跨进院子时,魏宁最先跑了出去,本来想抱住父王再跳跳的,距离还有三步远时,魏宁心中一动,停下脚步笑盈盈地行礼:“女儿拜见太子爹爹。”
魏曕面上露笑,摸摸女儿的头,低声道:“今日就罢了,以后不可如此。”
魏宁当然明白,大伯父才去世没多久,自家人不好在外面显摆。
“父王。”
魏衡、魏循一左一右地站在廊檐下,齐齐朝父王行礼,眼中都有敬仰的光。
魏曕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向里面。
殷蕙很想学他的内敛,可惜她能藏住怒火或嫌弃,就是藏不住高兴。
所以,她连嗔怪他也是笑着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都还没吃呢。”
魏曕:“有些事耽误了,我去换衣裳,叫人摆饭吧。”
说完,他再看她一眼,进去了。
孩子们都在,殷蕙没去管他,等魏曕换了常服出来,晚饭已经摆好了,冒着腾腾的热气。
“父王给我们讲讲,皇祖父是何时属意您的?”魏宁窃笑地问。
魏曕顿了顿,将昨日父皇叫他们四兄弟过去说话的事情讲了。
魏宁瞪大了眼睛:“这么简单?”
魏曕点点头,一脸宠辱不惊的淡然。
魏衡对妹妹道:“皇祖父肯定早有决断,理由都在圣旨上。”
那圣旨他们都翻来覆去赏鉴过好几遍了,魏衡甚至能够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魏宁反应过来,笑道:“父王不爱邀功,在我们面前也谦虚。”
虽然都是家人,魏曕也不习惯这样追捧他的氛围,看着女儿道:“好了,快吃饭吧,吃完早点休息。”
魏宁就乖乖吃饭了。
魏衡、魏循都不如她活泼,话更少,但兄弟俩对父王的敬仰是一点都不逊色妹妹的。
今晚不必检查功课,饭后三兄妹有说有笑地走了。
“既然昨天都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
回到内室,殷蕙扯着魏曕的腰带,瞪着他算账道。
魏曕握住她的手,解释道:“未下圣旨,怕你白欢喜。”
殷蕙摇摇头,桃花眼映照着灯光,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冷俊的脸:“不会空欢喜,父皇英明着呢。”
魏曕就笑了,手捏上她的耳朵:“这么相信我?”
殷蕙就是信他。
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象征着他南征北战时立下的赫赫功劳,他晚归的每一天,都蕴含着他对天下百姓的关心。
这样的男人不做太子,谁还有资格?
“你最好了。”
被他拉到怀里的时候,殷蕙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近距离地对他道。
魏曕看着她因为喜悦而泛红的脸颊,看着她因为真的这么想而浮现于眼中的炽热情意,笑着贴上她的额头:“你也是。”
他没见过天底下所有的女人,可魏曕知道,殷蕙就是最好的那个。
如果不是娶了殷蕙,他大概也不会变成今时今日的魏曕。
宫中,丽妃找到永平帝,伤心地哭了一场。
说好的最宠她呢?仁孝皇后都死了,表哥宁可后位空缺也不给她,如今连太子也给了顺妃的儿子。
丽妃难受!
曾经的小表妹都变成老表妹了,竟然还能哭得如此委屈,永平帝笑笑,拍着她颤抖的肩膀道:“老二若有老三的出息,我还会越过他?你要怪,就怪老二自己不中用吧。”
这安慰还不如不说,丽妃哭得更伤心了。
永平帝哄了哄,次日傍晚,永平帝去了顺妃的咸福宫。
顺妃见到他,根本就藏不住笑,还很是受宠若惊:“皇上把这么重要的位置给老三,他能行吗?”
当初她进燕王府,所求不过是安稳度日别死于传说中的宫斗,没想到竟然有望做太后!
笑脸总比哭脸讨人喜欢,永平帝拍拍顺妃的手:“朕都信他,你这个亲娘怎么还质疑上了?”
顺妃忙道:“我没质疑,老三像您,做太子肯定没问题。”
永平帝眉峰微挑:“老三哪里像我?”
顺妃看看他,垂眸笑道:“我第一次见您,心里挺怕的,老三长大后,我对着他也慌。”
这话立即勾起了永平帝对年轻时候的回忆,对顺妃也更加温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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