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几小娘子忙着聊天烤肉,那边的几个郎君说起了正事。
“鸿胪寺那边确实接待了从南洋诸国来的异邦人,他们是为了’昆仑奴’而来。”游璟说道:“不过陛下对他们的事儿并不在意,他们才一直赖着不肯走。”
“昆仑奴?”陆槐蹙眉,“怎么?他们想将人带回去?”
“昆仑奴,新罗婢。”是一句自长安便流传的俗语,特指一些来自番邦的奴隶。
其中,昆仑奴卷发黑皮,体格健硕,忠厚老实,用来看家护院最好不过,因此十分受贵人们的喜爱,尤其勋贵富家子弟,平时出门最爱带几个昆仑奴撑面子。
不过他们也十分可怜,主人可以随意买卖、打骂,有时候地位连牲畜都不如。
“不是。”游璟道:“有些昆仑奴本就是他们上供而来,怎会讨要回去?只是听说这两年在中原的昆仑奴多有死伤,想要他们提供更多的奴隶,他们不愿,又不想得罪陛下,所以才会百般纠缠。”
陆槐道:“朝廷一向不过问昆仑奴之事,这些昆仑奴要么是买卖来的,要么是他们自愿供给,从未主动讨要,怎会要他们送来更多?”
“这我便不知晓了。”游璟道:“他们不肯走,陛下也不好撵人,便打发鸿胪寺接待,鸿胪寺的译人解释了半天都没用,他们一激动便面红耳赤,嗓门又大,十分吓人,鸿胪寺从上到下就没有愿意见他们的。”
偏偏那些人跟狗皮膏药似得,仗着自己身形高大,一粘上就不肯松开,非要问出个好歹才肯罢休。
可怜整个鸿胪寺就跟老鼠瞧见猫儿似得,一见他们掉头便跑,游璟刚去的时候不知道,被粘上两次后也怕了。
这时候庄青如和临欢也贴过来听了一耳朵,后者闻言笑道:“这事儿我知晓,之前宫里举行宴席时,我常常能瞧见那些异邦人,那些人就跟蛮人似得,长得人高马大不说,性子还急,也不知道怎么把那些昆仑奴调教的那般忠诚又听话?”
游璟斜眼看她,“这么说,你也有几个昆仑奴?”
“当然了!”临欢骄傲道:“我那可不是什么昆仑奴,那是僧祇奴。”
僧祇奴是昆仑奴的一种,传说来自遥远的桑给巴儿,比昆仑奴更加健壮,也更加忠心,很受世家贵族的喜爱。
庄青如想,这应该说的就是非洲那些人了,他们大多是被大食人拐来贩卖至此,价格也相当不凡。
“算了,左右不是我们能操心的,”庄青如摆手,顺便给自己手里的鱼翻了个身,“话说,张承安怎么还不来?”
这段时间张承安就跟吃了仙丹一样疯了似得长个子,都快比她高了,这人长的快,肚子也容易饿,只要是好吃的,他从来不会缺席。
说曹操,曹操到,庄青如话音刚落,一脸郁闷的张承安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二话不说从庄青如的手中拿走竹签,一口咬在鱼上。
然后悲剧了。
“烫烫烫!”他的舌头好像在嘴里和鱼肉打架,上下翻腾,想吐出来又舍不得美味,只好张大嘴巴吸气、呼气,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鱼肉,他委委屈屈道:“庄姐姐,你也不提醒我。”
“活该!”庄青如面无表情道:“你想吃不会自己烤吗?”
提到自己烤鱼,张承安瞬间认怂,讨好地笑道:“这不是你烤的好吃吗?我烤出来的,只配丢给狗吃!”
庄青如没想到他会为了一口吃的这般贬低自己,大惊,“说!你是不是被什么人附体了,还我张承安来!”
初见时那个傲娇的小郎君已经被岁月磨去棱角了吗?!
张承安一愣,属实没弄懂庄青如的冷笑话。
陆槐憋着笑打断了两人的“对峙”,问道:“先生找你去问什么了?”
“没什么!”张承安回过神来,又一口咬在鱼肉上,含糊道:“阿耶说,他给我找了个武师傅,要我继续习武。”
说到这里,张承安也很疑惑,他是从小便爱习武,但阿耶一直反对,便是在合州的时候,也是因为陆槐求情的缘故,才能正大光明地练上一段时间。
方才他被叫到书房的时候,还以为是要被考校功课呢,哪知道阿耶会给自己安排武师傅?
游璟若有所思,“兴许是先生有旁的想法。”
陆槐却忽然起身道:“你们先吃,我去瞧瞧先生。”
他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张公改了主意。
“你别去了。”张承安道:“方才我回来时,见到了狄国老,想来他们有公事要谈。”
这么一说,陆槐便暂时歇了去书房的心思。
“先不管了。”庄青如道:“反正让你学你就好好学,也不枉费张公的一番好意”
她想,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张公改变了主意,对张承安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
这边热热闹闹地吃吃喝喝,书房那边的两个人也在交谈着。
“来来来!这是前院送来的烤鱼和鹿肉,新鲜的很,狄兄尝尝?”张公热情地招呼着对面的狄国公。
狄国老摸了一把胡子,笑道:“这鱼肉肥硕鲜嫩,想来是新打上来的,至于这鹿肉,听说承王捕了一头鹿送给了陛下,莫非是公主来府中了?”
几句话便把吃食的来源说了个七七八八,张公钦佩不已,“承蒙狄兄照顾,君回那孩子自从去了都水监,府里的鱼就没断过。”
“这是他自己的本事。”狄国公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嘴中,笑道:“某只是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嘴罢了。”
说起来,陆槐的官运实在坎坷,若是旁的人破了这么多案子,立了这么多功劳,早就青云直上了。
陆槐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和乌龙,忙活了大半年依旧是个白身。
本来狄国公是想给他争取个侍郎、参军之类的,然而陛下觉得他跟地方官似是有仇,大手一挥将他调去了都水监,这样总不至于还能当不长罢?
狄国公觉得这样也行,都水监的官虽然不大,但确是实打实的实权,日后若想高升机会也大些。
“无论如何,某替他谢过了。”张公肃声道。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了几句,夹两筷子便将鱼肉和鹿肉撤了下去,两人年纪都不小了,鱼肉便罢,鹿肉却不能吃太多。
狄国公一边抿着茶,一边说起了正事,“这段时间,陛下提过好几次立储之事,我担心这样下去,外戚势大。”
“陛下还是意属承王吗?”张公忧心忡忡地问道。
“自然。”狄国公道:“陛下试探了好几回,都被吾等驳了回去,但你也知晓陛下的心思,承王更是虎视眈眈。”
“承王为储,名不正言不顺,一旦定下岂不叫天下人耻笑?”张公道。
“若按规矩,定是庐陵王为正统,可如同他被囚在庐陵,光是咱们在这里着急又有何用?”狄国公叹了一口气。
“我知陛下有安排,却不想是在此处。”张公道:“咱们得联系朝中重臣,说服陛下改变心意。”
“不可。”狄国公断然道:“陛下最恨朝臣结党营私,如此岂不是将把柄送到承王的手中?”
自从入凤阁之后,承王越发放肆,对朝中要臣不择手段打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切不可轻举妄动。
张公道:“那要如何是好?难道咱们要眼看着承王继承大统?”
先不说名正言顺的问题,单是承王的残暴性子,若是当真继位,会放过他们吗?天下百姓还能有好日子吗?
“某正是为此事而来。”狄国公道:“咱们先上折子劝解陛下,若是能迎回庐陵王最好,倘若不能,咱们也只能从承王入手。”
张公道:“陛下一向信任承王,咱们再如何参奏都没用。”
狄国公莞尔一笑,“倘若承王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呢?”
张公一愣,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
吃饱喝足的庄青如刚被陆槐送出门,便遇见了一脸不善的庄青岭。
庄青如脸上的笑还没收回,便立刻缩起了脑袋,“兄长,你怎么来了?”
坏了,兄长今日不是去访友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若是不来,哪里知晓我的好妹妹背着她的兄长跑到人家郎君家里喝酒吃肉?”庄青岭恨不得将妹妹拖过来打一顿。
老天爷啊,他记得妹妹从小是不爱出门的,怎么现在只要一不留神便跑出去了呢?
要不是他临时回家,发现立冬对自己躲躲闪闪,他哪里知晓明明说乖乖在家等着他回来的妹妹竟然溜出去了?!
不是他非要管束她,而是她已经不小了,没事便往人家郎君家里跑,叫人看见容易说闲话。
庄青岭从未想过妹妹会和陆槐在一起,一来是两人身份相差太大,二来庄青如在他眼里就跟小孩子一样,哪里知晓什么情情爱爱?
庄青如眼珠一转,讨好地笑笑,“阿兄,这不是临欢请我们来玩儿吗?这里又不是我一个小娘子,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庄青岭瞪了她一眼,道:“跟我回去!”
“好勒!”庄青如立刻蹦蹦跳跳地来到兄长面前,在兄长没瞧见的地方,对陆槐使了个眼色。
庄青岭不好意思地对陆槐笑笑,领着妹妹走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陆槐再次沉思起来。
第二次了,这是庄青如第二次当着自己的面跟他兄长走了,并且她兄长对自己和她的关系一无所知。
这很不合理,她为何不跟庄青岭言明?是心有顾虑,还是说他见不得人?
陆槐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洛阳是个好地方,这里有的是有眼光的青年才俊,这前头便有一个崔度“不怀好意”,后面还有一个庄青岭时刻盯着。
名分很重要,他得想个法子从庄青如那里讨个名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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