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小姜, 你听说那事儿了吗?”方玲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说。
姜玉华头皮一紧啊,心说嫂子,活生生的例子才刚从岛上滚蛋, 你想捣闲话就不要带上我啦,我不想卷铺盖回家啊。
赶紧拉着安安过来吃饭, 嘴里还说, “我不听嫂子,咱们说好了, 不说人家闲话的。”
“这不是闲话,我说的这件事情领导都已经介入了,让我们引以为戒,不许跟着学。”方玲立刻说。
她说话的时候, 几个孩子就探头探脑的听,不只是建安几个,还有方玲家的国庆,陈秀家的狗蛋。
岛上的军官基本都是从内地选拔过来的精锐,年纪差不多,孩子的年纪当然也差不多,这会儿正是好奇的年纪。
“咱们去家里说吧,别让孩子们听了, 出去学给别人听。”姜玉华捧着饭碗起身,把饭桌留给了几个孩子。
到了堂屋,方玲心有余悸的说,“咱们岛上有个姓胡的人家,是这儿的渔民, 他老婆前两天生了个闺女, 这人差点把老婆打个半死, 恨不得躲到海里去躲他的打。”
“重男轻女?”姜玉华惊得饭都不扒了,“这也太严重了吧,女儿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还要打老婆!”
“谁说不是,我想要个闺女还没得要,你家安安多听话。”方玲感慨说,“最后还是军区领导出面了,让他不准再打老婆,这人才停手了,要不非得把老婆打死不可。”
“今天中午我家老陈回来说了,领导专门开了会,让部队所有人一律不许打老婆,更不许重男轻女,但这事儿我感觉能改过来的少,该看不起闺女的,还是看不起。”
方玲刚一说完,就听见外面厨房里哐当的一声,紧接着建安撒开饭碗就跑了。
姜玉华还奇怪呢,难道是厨房里闹老鼠了?
出去一看,建安在厨房窗户外面逮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男孩,那小男孩看着比建安还大几岁,这会儿手上拿着一个大苹果,一边争抢着,一边疯狂的跟建安撕打。
等姜玉华走到地方的时候,建安一脚扫倒了那男孩,抢回了苹果,递到姜玉华手上,满脸气愤,“这人爬厨房窗户,偷我们家的苹果。”
“你是谁家的?”姜玉华拿着苹果往前,就问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二话不说,爬起来,跟只耗子似的跑远了。
嘿,这是抢了就跑,跑不过就打,打不过再跑?
“算了小姜,这是渔民的孩子,估计是你刚才上岛的时候被他看见了。”方玲摇着头,低声说,“他们忙,没功夫照顾自己的孩子,这些孩子总是喜欢摸人家的东西。”
姜玉华又看了两眼,再低头一看,平安眼珠子快黏在苹果上了,口水直流。
好吧,一颗苹果切成八块,几个孩子用手捏着吃。
“苹果好甜啊,妈妈真好,哥你说呢?”平安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呲溜一下就下了肚子,还想吃呀,摸着肚子要拍妈妈马屁。
建安毫不犹豫的点头,手上还拿着个勺子,一点一点的刮苹果泥给妹妹吃。
方玲看见这一幕就感叹啊,“你说还是安安命好,生在了你们家,要不生在那户人家,还有苹果吃?”
姜玉华听着这话,咋听咋不舒服,晚上回来又跟宋修见提起这件事。
“嗯,领导也跟我们说了,玉华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动一根手指头。”宋修见正在烧火,这是他干的最熟练的活儿,这水沸腾了是要给全家人洗澡的。
姜玉华噗嗤一笑,“我信你。”
上辈子哪怕吵架的时候宋修见也不会跟她动手,又怎么可能家暴。
但是看着男人被火苗映照的脸忽明忽暗,英俊的眉眼那叫一个认真,就忍不住想开玩笑,“那孩子呢,孩子又不是你亲生的,你会不会发脾气的时候就打孩子?”
宋修见一脸错愕的抬起头,像是被烫到了脚指头,就差没跳起来了,“孩子一个都不能打,一根手指头都不能动,玉华,你想打孩子?”
“当然不,这仨现在管我叫妈呢,谁打我跟谁拼命。”
身子一转,乌黑油亮的辫子在空中一甩,姜玉华背着丈夫偷偷的就笑了,他年轻的时候怎么这么不经逗啊,刚才脸色都变了。
“建安,自己脱衣裳,一会儿爸爸给你们洗澡啦。”
一个大澡盆,里面放着热腾腾的水,两个男孩跟下饺子似的,都给剥光了,外面再围上一个红色的塑料帘子,这是保温用的。
宋修见在里面给孩子洗澡,姜玉华就在外面接应着热水。
结果俩人刚一掀开帘子,看见里面的两个娃,姜玉华脸色就变了。
“二哥,你不是说不打孩子吗,他们身上这是怎么了?”
平安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除了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好好的,其他全都负伤,看着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宋修见视力更好,看了一眼,眉毛就皱起来了,语气压抑着愤怒,“不是我打的,平安,这是怎么回事?”
平安躲在热水里,没心没肺的说,“玩游戏砸的呀,哥哥身上比我严重呢。”
姜玉华拉过建安的胳膊一看,好家伙,青青紫紫的,还肿了一大块。
这到底咋回事,姜玉华简直要发火了,明明陈大妈已经送走了,早上就滚蛋了,怎么孩子们身上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伤痕,而且看青紫的程度,就是今天打的!
“二哥,你先给他们洗澡,我去看看安安。”
夫妻俩都忍着怒意。
回到小卧室,撩开安安的袖子,谢天谢地,安安身上又软又白,还带着一点这些天吃出来的奶膘,没有受伤。
全家人洗完了澡,夫妻俩就坐在小卧室里,得问问孩子这是咋回事。
“平安你来说。”姜玉华擦着头发,直接点了家里最没心眼的人。
“我们玩游戏的呀。”平安还是这套说辞,眼睛睁得大大的。也是奇怪,这孩子小圆脸,眼睛清澈的跟小鹿的眼睛一样,他说啥就是啥,让人无法怀疑。
姜玉华又去看建安,表情严肃,“你说呢?”
这孩子大概是想说的,但看了宋修见一眼,又觉得耻辱,“确实是玩游戏。”
“我出去吧,你们娘俩说。”宋修见站起来往外走,孩子还没有接受自己,还不如直接让玉华问。
等丈夫出去了,姜玉华才说,“现在爸爸走了,说不说?”
“真的是玩游戏。”建安拳头攥的死紧,头更低了。
回到大卧室,看丈夫双手插着裤兜,表情凝重的看着窗外,姜玉华满脸无奈,“不肯说,估计是怕我告诉你。”
“这样吧,明天他们要跑出去玩,我跟着去看看,到底啥游戏能把孩子打成这样。”
“玉华,辛苦你了。”
灯都关了,夫妻俩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行军床上,宋修见突然冒出了一句。
算算时间,省城和白云村那边就快要有回复,玉华究竟是不是被策反?宋修见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
第二天中午,小院儿里炊烟袅袅,一股属于油脂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谁路过都要深深的嗅上一口,再咽下涌上来的唾沫。
“小宋家这是做啥呢,这么香?”又一个被香的走不动道儿的走了。
这会儿姜玉华其实是在熬猪油,昨天买来的猪油切成小块小块的,锅里放点水,先把水慢慢的熬干了,再把肥猪油里的油给熬出来,最后榨干水分的猪油渣,撒上盐香的要命。
正准备喊孩子们过来吃,就看见建安和平安兄弟俩一前一后,一阵风似的就跑了。
“嫂子,我家的两个往哪跑了?”走出小院,姜玉华就问。
“那边,好像是跟其他孩子玩游戏去了。”
胡招娣正好路过,指了个方向。
顺着胡招娣所指的方向,姜玉华追了过去,快要走到跟前的时候就放慢脚步,找了个草垛子做掩体,就这么悄悄的看了起来。
那边围着几个野狗一样的孩子,为啥说他们是野狗,因为他们穿的脏兮兮的,高坐在一堵墙上,用有点凶巴巴的眼神盯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平安蹦蹦跶跶的跑过去,嘴里还在喊,“哥哥,我们去捡小石头!”
还没说完,那几个孩子就跳下来把平安给拦住了,“哟,这不是丁平安吗,今天我们还想玩打鬼子的游戏,你陪不陪我们玩?”
“可是我不想当鬼子了,我也想当八路。”平安攥着衣角,鼓起勇气说。
“才玩了两天就想当八路,凭啥啊,你长得个子这么矮。”其中一个孩子突然伸手就推了平安一把,“你这又矮又瘦,就像个鬼子的样,这样吧,等你长得像我们这么高的时候,就让你当八路,你先当鬼子,行不行?”
看着孩子一脸坏笑的样子,听着就像是在骗人啊,但平安可单纯了,一听人家说以后他也能当八路,立刻点头,“好呀!”
“那你躲起来,我们找鬼子。”那几个大孩子立刻说。
说着,他们就懒洋洋的转过去,“一二三,好了,我们要找你了。”
平安还没来得及躲了,就被他们抓了个正着,突然把平安压着就是一顿打,整个过程都不超过两分钟。
建安就跟在后面,看见弟弟被打,眼睛都气红了,提着拳头就上去揍人。
但那群孩子好几个呢,打兄弟俩不要太容易,直接两个人就把建安给按住了,一拳一拳的砸在身上。
其他几个还一边喊着,“打小鬼子咯,打小鬼子咯。”,一边扒下了平安的裤子,直接一下一下的打着孩子屁股。
姜玉华早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就跑过去了,但跑到那里,俩孩子还是挨了不少打。
怒发冲冠,姜玉华感觉自己这时候简直像个泼妇,她左右看看,拿起一根木根,照着几个孩子的屁股一人来了一下,把他们全给打散了。
“再动手!再动手我还打你屁股!平安,建安,站起来,站到我后面。”姜玉华吼着说。
再定睛一看,为首的那个孩子居然还有点眼熟,就是昨天爬自己厨房窗户,偷了个苹果还被发现的那个男孩。
他们这是觉得不爽,没吃到苹果还被建安发现,来报复了?
姜玉华气得差点动手打人,喘着粗气扔了棍子,“要不是我有素质,今天你们打我儿子几下,我就还两倍!”
“以后再让我看见你们动手,直接找到你们家里去。”
照理说,一般的孩子都有羞耻心吧,但这几个孩子简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好像没觉得自己做错了,笑嘻嘻的说,“可他又矮又小,就是个鬼子。”
“那你又黑又凶,更像个鬼子!”
姜玉华拿起棍子就朝那边扔,他们全都跑了个精光。
“这些人会报复咱们的。”建安牵着妈妈的手,跟打了场败仗似的。
“还敢报复我就找到他们家。”姜玉华的怒气渐渐平息了,拉着建安说,“不能因为怕被报复就不跟我说,你忘了我是谁?”
“我妈。”
“当妈妈的就是要保护孩子,你跟平安被打成这样,你知道我跟你爸多心疼,现在跟我回家上药。”牵着两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姜玉华简直又无奈,又生气。
回到家,先给他们用红花油把淤青给揉开了,再端来油渣,平安一看见好吃的,立刻不喊疼了,捏起油渣往嘴里放。
这小家伙,单纯又贪吃,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这天晚上宋修见忙工作没回家,姜玉华就没找到机会跟他说这事儿,但第二天,新的事情又来了。
“妈,妈,高大宝带着人,往我们的衣服上吐口水呢。”平安哒哒哒的跑进来告状。
姜玉华立刻出门,只能看见那几个孩子,其中还有个高大宝,甩着肥屁股也在跟这疯跑,笑的那叫一个欢快啊。
“在哪呢?”
建安已经一言不发的扯了衣服要回家洗了,姜玉华拿过来一看,衣服下摆确实被人吐了口水。
“那些孩子都是谁家的?”她直接就问建安。
“岛上渔民家的,只有高大宝是隔壁的。”建安恨恨的说。
姜玉华盯着他们跑远的方向,心里除了气愤,还想到一些更深的东西。
岛上没有学校,这些本该在学校接受教育的孩子,就跟放羊似的长大了,又不知道礼义廉耻,又不知道遵守礼貌,以后岂不是要越长越野蛮?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进学校,不仅是有个地方把他们拴着约束着,更是需要有人来教他们打人不对,骂人欺负人更不对!
深吸了几口气,姜玉华牵着俩孩子的手回家了,“先回家,这段时间你们出门注意点,妈想办法把这事儿解决了。”
怎么解决?想办法让领导把小学初中重新办起来,让这些孩子去上学!
吃午饭的时候姜玉华就在想,这事儿应该找谁,思来想去,就想起来一个人了。
第一次去副食厂的时候,卖调料的王姐说过,大姐在岛上有个要好的朋友陈老师,那陈老师应该知道这事儿找谁了。
下午,分了一部分猪油和油渣,姜玉华就端着去找大姐了,找她问陈老师的住址。
“大姐,你在家吗?”进了宋寒梅家小院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姜玉华继续往里走,“我熬了点猪油,给你送来。”
岛上的房子都是统一的布局,姜玉华找了厨房,主卧,堂屋,全都没有,正准备走呢,突然就听见小卧室里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放下猪油进了小卧室,姜玉华给吓了一跳。
宋寒梅就跌在地上,身子蜷缩着,双手捂着肚子,痛得一直在冒冷汗。
“快,扶我一把。”宋寒梅伸出了手,疼得话都说不清了。
姜玉华赶紧上前,把人扶着躺在了床上,“你脸都白了,嘴乌青的,赶紧去医院吧,实在不行,去卫生院也可以啊。”
“不去,死了不用你管。”宋寒梅就疼成这样,嘴里都没有一句好话。
姜玉华皱眉了,“那你就这么躺着?我给你找点热水,你喝了以后看看能不能好点。”
说着,去堂屋拎了个暖水壶来,一开,里面热腾腾的水,倒在杯子里给了宋寒梅。
她都顾不上烫,勉强吹了吹就开始往嘴里灌。
“你慢点啊,这么烫的水不得把嘴里的皮烫掉。”姜玉华赶紧说。
宋寒梅疼得没力气说话,只能一点一点的喝水,一杯热水下了肚子,这才恢复了点精神,“别咋咋呼呼的,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事,对了,你来找我干啥?”
“你真没事?要不要去卫生院拿点药?”看她这样子挺严重啊,姜玉华颇有点担心。
没想到宋寒梅还生气了,“说了没事就没事,你这人咋不相信,你找我干啥?”
她自己都不在意,姜玉华还能说啥,伸手指了指外面,“给你送了点猪油还有油渣,对了,我想问问陈老师的家在哪?”
“你找她干啥?”
“有点事情问一下,没什么大事。”姜玉华含含糊糊的说。
“从副食厂门口的那条路往前走,第二家左拐,门口有字的就是她家。”宋寒梅虚弱的说,“快去,我没啥大事。”
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姜玉华这才去找陈老师。
在路上的时候还想着呢,有字的人家?到那一看,左拐之后立刻一个大大的标语映入眼帘——要斗私批修!
好家伙,这陈老师可真是个又红又专,把自己家刷的红红的。
岛上基本没什么人家会关门的,找人就直接敲门喊,姜玉华敲了敲门,“陈老师,在家吗?”
“谁啊?”有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了出来,警惕的看着姜玉华。
“我是宋寒梅的弟媳妇,姜玉华,找您有点事儿,方便进去说吗?”姜玉华笑着说。
陈老师一脸奇怪的看着她,过了才说,“进来吧。”
姜玉华没有跟她兜圈子,开门见山,“陈老师,我是想问问,这岛上原来明明是有小学的,怎么现在就不办了?”
陈老师表情淡淡的,“你要说原来的小学,除了我和校长,其他全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下放了,校长也怕了,主动说申请关掉了学校。”
“可岛上这些孩子天天在外面疯玩,打架斗殴,长大以后岂不都成社会的害虫了。”姜玉华皱着眉又说。
“你的意思是?”陈老师终于掀开了眼皮,把目光放在了对面这小媳妇身上,表情很有意味。
“实不相瞒,我上的是省城师范大学,可惜读了一年就停课了,所以我在想,咱们是不是可以让领导在岛上把学校重新办起来,也让这些孩子学学知识,受受教育?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把欺负人当成什么光荣的事情。”
这话倒是让陈老师刮目相看了,因为她可不是大学生,她是红专毕业,要论知识,是远远比不过大学生的。
但她此刻还是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着姜玉华,“你家娃是不是让这儿的孩子欺负了?我告诉你吧,这里就是民风刁蛮,你给他们上课,还不如给驴上课,这些人根本听不下去。”
“还有一点,学校办起来了,教材费这些家属们肯交吗?甭说军属,就是这些岛上的渔民们,肯交吗?没有工资,没有课本,这学校呀,想办起来简直就是做梦。”陈老师摇着头说。
所以陈老师自己不抱任何希望,还想劝姜玉华放弃了。
听了半天,姜玉华听明白了。
“我试试吧,万一呢?岛上这些孩子也不一定每个都是本性那么坏的,能教出来一个,国家也多一个栋梁,您说呢?”
“你傻呀。”陈老师对此不抱任何希望的,摆手说,“你干吧,我出不了任何主意,还是那句话,这岛上的孩子就是刁蛮,给他们上课,我不如牵头驴。”
道不同不相为谋,姜玉华不仅没有因为她这番话打消重建学校的想法,反而还越来越有斗志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学校重建起来,她还能多拿一份工资,建安和平安兄弟俩,以后也再不要给人扒了裤子,打屁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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