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华要外出, 孩子就是个大问题,要是撒着手让孩子在岛上胡乱玩儿,到时候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所以也要带出去。
这也就是为什么, 岛上明明出去的船还挺多,但家属们始终不爱出门, 只在岛上一亩三分地活动的原因。
牵着三个孩子, 姜玉华顺手拿了两颗鸡蛋, 拐进隔壁方玲家。
“小姜, 这是干啥?”方玲坐在门口织毛衣, 一脸诧异的说。
姜玉华把鸡蛋递了过去,“家里好多东西不齐全, 我今天还得再出一趟岛, 去外边买东西, 想把安安放在你家。”
安安是三个孩子里最乖巧的, 给她一个小玩具, 能玩上半天不乱跑,要嗯嗯还是嘘嘘都会说话, 把她放在方玲家里,既不会给人家添太大的麻烦,也能给姜玉华减轻一点负担。
“放我家直接说一声就行了呗,干啥还要拿鸡蛋来?有这鸡蛋,你给几个孩子吃不行?你看看他们,之前在老家也没过什么好日子,一个个营养不良, 头发都黄黄的。”方玲不乐意的说。
其实这个姜玉华早就发现了, 三个孩子全都是营养不良, 拉起他们的小手就能感觉皮肤有点粗糙,而且指甲上也没有一般孩子有的那小月牙。
虽说这个年代的孩子都不咋营养均衡,但他们要更加瘦小一些。
今天出去的这一趟,也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买回来给他们补充一点营养。
不过这都是两码事,要麻烦人家就得给点报酬,礼尚往来,人家客气,姜玉华也会做人,不能真的以为人家欠自己的。
“孩子放你家大半天的,不也耽误你时间,这俩鸡蛋给国庆补补身体,我先走了,船要开了。”匆匆挥一挥手,又在安安的小脸蛋上吻了吻,姜玉华说,“闺女,妈走啦?”
安安立刻哼唧上了,被方玲搂了回去,“放心,你妈马上就回来,你就在我家玩一会,好不好?”
牵着兄弟俩,回头望着眼巴巴的安安,姜玉华怎么莫名觉得,这仨孩子就成了自己的牵挂?
“我不想原谅她,行吗?”走到码头边,远远的看见高团长也拎着大包小包,高大宝被陈大妈抱在怀里,这是也准备走了,建安突然说了一句。
“谁?陈大妈?”姜玉华放缓了脚步,想了想低头说,“我不强求,本来你就没有义务原谅。”
是啊,孩子来岛上这半年,被陈大妈到处造谣,走到哪都被人当成瘟神似的赶走,这些是几句道歉就能抹平的吗?
走到码头边,高团长招呼说,“小姜,我娘想给你和两个孩子道个歉。”
抹了把脸,陈大妈说的心不甘情不愿,“跟你打个招呼,是我不该嚼人舌头,行了吗?你看,那天晚上我错也认了,脸也丢了,骂也骂过了,以后我躲你家远远的。”
所以送走不是陈大妈怕了儿子,是她好面子的人,在这岛上把面子都丢尽了,这才要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回老家。
“你不用这么跟我说话,大妈,你呀,以后别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就算你给我道过歉了。”姜玉华不咸不淡的说。
正好船准备离开,姜玉华只跟高团长打了声招呼,牵着俩儿子上了船。
她在船头,陈大妈窝在座位里,这一路上还算相安无事。
上了岸,因为这刚过完年,宋修见的津贴和各种票都发下来了,姜玉华就带着孩子直奔供销社。
奶粉先来两罐,每天早上喝一杯,保证身体不生病,还有棉布,卫生带,胰子,这些日用品也得多来一点,难得出来一趟,要置办的都得买齐全了。
买完东西,眼巴巴的看着她往篮子里放了两罐奶粉,一罐子的麦乳精,就是没有糖,平安馋的眼巴巴的在舔嘴了,建安也忍不住问,“妈,不买糖了吗?”
买了这么多东西,供销社的售货员把姜玉华当领导了,临走的时候笑的那叫一个热情。
出了供销社大门,姜玉华才说,“还买糖,你知道之前买的糖被平安偷吃了多少,再吃下去,他这小米牙就该生虫子了,牙齿,也该蛀的差不多,你见过老鼠的牙齿吗?到时候平安的牙齿就跟那老鼠牙差不多。”
啊的一声,建安有点失望,他也有点想吃糖呢,还没尝到味就被弟弟吃的差不多了。
平安也是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惊恐。
姜玉华觉得好笑,“不过没有糖,我可以给咱们去找其他好吃的,也能甜嘴儿的东西。”
熟门熟路的,姜玉华带着俩孩子就进了供销社旁边的巷子,她也不是没头脑,先用买来的毛巾把脑袋裹了起来,又给俩小的裹了脑袋,悄悄摸摸的来到了贩子们经常在的那条小河边。
刚过完年,贩子们又换了一批,看见生人过来提起东西就要跑,姜玉华眼疾手快的抓住一个,“大哥别怕,我是来买东西的。”
“你看,我家孩子瘦成这样,买点东西回去给他们补补。”掀开平安的头罩,一看是个小圆脸,姜玉华又盖了回去,赶紧把建安拉出来。
这孩子是个瓜子脸,而且皮薄,看着确实瘦的吓人了。
一看孩子黄巴巴的脸色,这大哥就顿住了脚步,跟其他人说,“不用跑,这人是来买东西的。”
冬天气温低,东西不容易坏,倒爷们也就愿意贩卖一些比较稀罕的东西,比如说肥猪肉。
这个年代猪肉要以肥肉为珍贵,因为很多人家里吃不起清油,买点肥猪肉做饭的时候擦一擦,这就有了点油腥。
现在摆在姜玉华眼前的是一整块的肥猪肉,这还用说吗,买买买!
家里还有一桶子清油,但那是要吃到三月份的。
“这条肥猪肉给我吧,我看您那还有啥?”姜玉华眼睛一尖,就看见那倒爷的身后还有个蛇皮袋,里面装着好多圆滚滚的果子。
“苹果,你要不要?”倒爷压低了声音问。
天哪,只要听见这两个字,姜玉华的嘴里就开始分泌唾液了。
“多少钱?”
“ 一斤八角钱。”倒爷伸出了几根手指头。
姜玉华皱眉说,“太贵了吧,跟肉差不多了。”
“这是边疆来的水果,我一路扛过来的,差点没给治安队的逮住□□去,你说命贵不贵?”
一听是边疆来的,上辈子姜玉华在那可吃过不少果子,立刻掏钱,“给我来三斤吧,挑好的,破皮的不要。”
正说着呢,就听见河对岸哗啦一下,突然变得特别热闹,好多人都开始往一栋房子那跑。
这些倒爷也机灵,看河对岸有动静,直接拉着姜玉华跑下河堤,躲在那些大树后边,伸长了脖子往河对岸看。
那边比岛上过年还要热闹,大家都围着看,又不敢靠近,就给河堤下的这群人给留了点偷看的空间。
看着河对岸的景象,姜玉华简直是心惊肉跳了。
一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此时被人一左一右的架着胳膊,头发也被揪着,强迫他把头扬起来,跪在地上,屁股撅着,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白牌子。
“坐土飞机。”卖东西的倒爷脸色有点白,低声就说了一句。
很显然,对岸的那个中年男人是在给人□□,武斗!
两个孩子也有点害怕,互相牵着手,耳朵竖的跟兔子一样。
姜玉华重活过一辈子,心里有底,一边摸着他们脑袋,一边去问那个倒爷,“你们知道他为啥被斗不?”
那倒爷摇了摇头,这时候,躲在另一颗大树后边的倒爷就说,“这人是个物理学教授,前两天说要给下牛棚,下放之前还要给人斗。据说是因为他家里藏了好多书,那都属于四旧。”
“这消息刚传出来,他们家就立刻把书扔出去了,能烧的都给烧了,我这还捡来好多。”那倒爷从背后拽出个蛇皮袋。
姜玉华心里一沉,她也没想到,外边的形式已经这么严峻了,距离革命结束还要七八年,难道真的就一步不能出岛了?
“妈,我们回去吧。”建安闷闷的说。
“行,妈带你们回去。”
河对岸的热闹已经结束了,一群人又跑到了岸上,不过这次他们都不敢再卖东西,收拾了准备走呢。
“哎等等,刚才你那蛇皮袋里的书能让我看看吗?”姜玉华拦住了其中一个倒爷。
“你要了干啥?”对方满脸狐疑的说。
姜玉华直接装起了大字不识一个,直愣愣的说,“回去给我娃擦屁股啊,苞米叶子擦得娃屁股痒痒,这书撕下来不能擦屁股?”
“行,那你看看吧。”
说着,打开蛇皮袋。
姜玉华一看里面,心一下子就缩了起来,这里面除了那些老旧的书本,例如红楼梦,水浒传之类的四大名著,还有很多是那个物理教授的笔记,有的纸已经泛黄了,应该是在家藏了很长时间。
这么多的笔记,这是人几十年的心血。
姜玉华没敢要那些四大名著,就指着笔记说,“这些帮我拿个东西包起来。”
除此以外,还有些空白的稿纸,姜玉华也给一起买回来了。
外面太乱,也不敢领着孩子瞎逛,赶紧趁着船回了岛上。
回到家,院子里放一个小桌子,直接把昨天的剩饭给端出来,正准备去领安安回来吃饭呢,方玲和陈秀相携着,就跟有什么大八卦似的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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