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夫,求你了!”婢女哀求道:“我家夫人真的很可怜,府里的人都欺负她,谁也不敢为她说话,她又是个性子倔的,我求了好久,她才肯让我过来请你。”
一边说着,一边又想跪下了。
庄青如无奈叹气,她知道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左右她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只是去看诊罢了,想来也不会有人敢为难她。
让夏乐取来自己的药箱,庄青如两人在那婢女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府邸的后门。
她初来洛阳,对这里并不熟悉,倒是夏乐似乎认出了地方,心里露了一拍,但他没有说话,只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穿过连接后门的柴房和后院,三人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个院子里。
“夫人就在里面。”婢女说着,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立刻有人打开了门,“大夫请来了吗?夫人方才发了脾气,砸坏了好些东西,伤口又流血了。”
“来了,这位便是庄大夫。”婢女忙不迭错开身,露出一人通行的空间,“庄大夫,里面请!”
庄青如从夏乐手中接过药箱抱在怀里,示意他在外面等着,自己则走了进去。
院内站着几个低眉顺眼的婢女,庄青如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心想,看这架势,秦知月也不像是不得宠的样子,怎么会危及性命呢?莫不是在诓自己?
等到她看见秦知月的样子的时候,她才知晓自己想错了。
精致奢华的暖阁里,秦知月半靠在卧榻上,衣衫凌乱、眼眶红肿,脸颊的巴掌印如同一个鲜红的烙印,夺走了她为数不多的尊严和庄重。
她的口鼻间传出粗壮的呼吸声,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一般,竭力求生。
庄青如的脸上一下子沉了起来,越过暖阁地面上破碎的瓷片和倒塌的桌椅,来到秦知月的面前。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秦知月原本紧闭的眼睛倏地一下子睁开,大吼道:“不要看我!不要看我!都滚出去!滚出去啊!”
婢女受到了惊吓,连忙道:“夫人,庄大夫来了,让她给你看看伤罢!”
“庄大夫?庄青如?”听到这个名字,秦知月愣住了,她懵懂地看向眼前的庄青如,努力判断着她的脸庞。
“是我。”庄青如语调平和道。
好半天后,秦知月似是恢复了一些理智,迷蒙的眼球渐渐有了焦距,她坐直身子,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婢女垂着头,担忧地看了一眼秦知月。
秦知月怒道:“怎么?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吗?滚!”
“喏!”婢女连忙退了下去。
空荡的暖阁里只剩下她们两人,秦知月没有再开口,庄青如只好道:“我先给你看看伤。”
说着,她便要上前。
秦知月没有为难她,静静地看着她动作。
庄青如先是看了一眼她脸颊上的伤口,努力不让视线落在她脖子上的掐痕伤,又低头观察她身上的情况。
从外表来看,秦知月的身上大多是外伤,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宣告着她受了怎么样的折磨,她的脸上有掌痕、脖子上有掐痕、肩膀上还有鞭打的痕迹。
在她检查的时候,几缕碎发从她的肩膀落下,掉落在地面上,无声却又震耳欲聋。
“我先给你上药。”庄青如没有问她出了什么事,而从药箱里拿出消肿止痛的药膏,想了想,又四下看了一眼,顺利地找到了一只铜盆。
铜盆里盛有干净的水,还带着一丝温热,庄青如拿过担在上面的帕子,沾了水,转身替秦知月擦拭起了伤口。
秦知月一句话也没说,像一个木偶一样随庄青如擦拭、上药、包扎。
“你身上应该也有伤口,你一并替你上个药?”将脸上、脖子上以及手上的伤口弄好之后,庄青如看见她披在外面的衣衫上露出些许血迹,想着她身上应该也伤的不清。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她的外衫解开的时候,秦知月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别碰,先别碰!”
身上的伤远不及心中的伤疼,她还没做好彻底撕开伤口的准备。
庄青如也没催她,一边整理着药箱,一边道:“你这样……你叔父知晓吗?”
能将秦知月打成这样,却又没有受罚之人,庄青如很容易想到是谁,必然是她的那位夫君。
“知晓又如何?”秦知月的声音很轻,“是他将我送来这里的,又怎会管我?”
庄青如顿了一下,又道:“那去报官如何?你夫君若是顾及面子,日后也不好再对你动手。”
秦知月的叔父好歹是朝廷命官,如果这件事被捅出来,叫那群御史知晓了,兴许她夫君会老实点。
秦知月冷哼一声,“别说梦话了,你以为打我之人是谁?他会怕报官?”
这个庄青如还真不知晓,“不管是谁,总有人能管他罢。”
秦知月见她说的认真,忽然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当然有人,只是那个人身在高位,莫说她不会管后宅之事,就算见到了,她也会站在自己的侄子那边。”
庄青如眉头一蹙,福至心灵地问道:“你夫君是?”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罢?
“还能是谁?自然是尊贵的承王殿下。”秦知月道:“承王好美人,我那好叔父,为了能在洛阳站住脚,亲手将我送到了承王殿下的床榻上。”
她的声音中带着颤意,身上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承王乃天下尊贵之人,可他暴虐成性,喜怒无常,只要在外面受了委屈,便会来后院发泄,这满后院三十七位美人,无一不受他折辱。”
她因貌美,初来承王府便受承王喜爱,一时恩宠不断。
可承王越是宠爱一个人,便越喜欢对其施暴,如今她的身上没有一处不带伤。
她不是没有求救过,可她的叔父得了承王的好处,只会叫她忍耐。
而承王得知她想逃之后,便派人跟着她,对她也更加残暴,甚至动用了私刑。
承王妃明知她受尽折辱,不但选择视而不见,还私下对她使绊子,满府的女人们有同情她的、嫉恨她的,可怜她的,唯独没有敢对她施以援手的。
她像个被困在牢笼中折断了翅膀的鸟儿,在后宅里奄奄一息。
庄青如感觉自己的心里泛起了凉意,“你想让我帮你作甚?”
秦知月素来高傲,让自己看见她这个样子定然是有所求。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她身份低微,又无权无势,纵然有心却也帮不了什么。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秦知月低声道:“我知晓承王藏了一个大秘密,可以送你一份功绩。”
庄青如道:“我一个太医署的大夫,需要功绩作甚?”
“但是陆槐需要,游璟需要,你的兄长也需要。”秦知月的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断定庄青如不会拒绝。
“不需要。”庄青如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你!”秦知月不可置信道:“你可知晓这份功绩的分量?足以让他们从此平步青云。”
庄青如静静地看着她,“秦知月,你不用试探我,若是我没猜错,你所谓的功绩应该与承王有关,但你也知晓,承王是陛下的亲侄子,与他对上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是功绩,可也是一柄双刃剑,再说了,我相信以陆槐他们和兄长的本事,日后定会有所成就,无需我替他们争取什么。”
庄青如又不傻,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秦知月可不是善茬,怎会如此好心?
她从未在意过陆槐和兄长要做什么大官,也从未想着要借助旁人的手一飞冲天。
秦知月的呼吸变的急促起来,她没想到庄青如会这般油盐不进。
“你不能这样,你得帮我!”秦知月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半个身子撑在椅子上,大口喘息道:“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我也不要一辈子这样活下去!”
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从她跟着叔父一起生活的时候,她便开始为自己的将来筹谋。
在彭城的时候,她看见了庄青岭身上的光亮,那样纯粹,那样无瑕。
她想,若是能嫁给他,也许自己可以摆脱叔父——那时候,叔父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情,尚且对她还有几分怜悯。
他做的最坏的事,不过是想将自己嫁给他可以当自己父亲的上官罢了。
可后来他因为正仓一案受到朝廷的嘉奖嘉奖,擢升至洛阳,他就变了,洛阳的繁华迷醉了他的眼,权利的美好让他的野心越来越大。
他开始巴结上官、拉拢同僚,做一切能让他往上爬的事,即便将他唯一的侄女送入虎穴也在所不辞。
而她,成了一个可以成全他野心的工具。
秦知月无法忘记得知自己将被送入王府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绝望,也无法忘记阿娘看见她身上的伤的时候,悲痛欲绝的眼神。
后来,阿娘受不了内心的煎熬,病死在床榻上,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秦知月很早就发现庄青岭来到了洛阳,她看见记忆中的郎君与好友们吟诗诵词、谈天说地,笑容灿烂。
他依旧那样纯粹,而自己则陷入黑暗。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高傲的女郎了,但是她不甘心,她想趁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的时候,与命运争一争。
即便是利用庄青岭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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