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月是如何想的,庄青如一概不知。
在那日之后,她便收敛住了性子,每日只在太医署研究方子,讲课传书。
而从她治好了宁素雪之后,她的名声也渐渐打了出来,找她看病的小娘子也多了起来,大多都与宁素雪年纪相当,家世相仿。
而谢子俊也恢复了往日稳重的样子,被崔度压着来到太医署给她道了个不情不愿的歉。
庄青如看在崔度的面子上,倒也没有为难。
但是宁素雪对救了自己一命的庄青如十分感激,不但亲自来太医署道谢,还把她当做了知心好友倾诉。
“其实,我不故意不说的。”小姑娘面对庄青如的疑问,不好意思道:“我以为没什么大事,哪知道会越来越严重。”
“姑娘家的身子不能大意。”庄青如肃声道:“若是再拖下去,对你的身体损伤会非常大,很可能影响你日后的生育,而一味地忍让只会让他们越来越过分。”
“我怕说了之后,兄长和阿耶他们会担心。”宁素雪嘟着嘴道:“你上次也见到了,我有好几个兄长,他们对我都很好,见不得我受一点伤。”
宁素雪的身子好了之后,在父母兄长的逼问下,才说出自己是在一次外出中遇见了几个纨绔,他们仗着自己有权有势为非作歹,欺负人家小娘子。
宁素雪恰好遇见,仗义执言,却不想不小心被伤到了,那几个纨绔威胁她不让她说出去,她碍于他们的身份,这才瞒了下来。
“你也是官家小娘子,还会怕几个纨绔?”庄青如好奇地问道。
且不说宁素雪和谢子俊定了婚,谢家乃是名门望族,单是她自己的阿耶便任职六部,有甚好怕的?
“我才不想找谢子俊呢!”宁素雪揪着自己的衣角,嘟囔道:“至于我那几个兄长,他们性子急又冲动,平时没少给家里惹事,若是知晓我被人伤了,只怕会提着棍棒寻仇去,至于我阿耶,他虽然是工部侍郎,但听说这两日都水监出了事,陛下盯的紧,我不想让他为我费心。”
而且那几个纨绔,也不只是纨绔那么简单,他们都是洛阳有名的世家子弟,其中一个还与陛下有姻亲,她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阿耶添乱。
庄青如不置可否,冲宁素雪道:“把手给我,我再替你瞧瞧。”
宁素雪乖巧地伸出手。
庄青如给她把了脉,见她一切安好,便放了心,“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要注意休息,莫要在往外跑了。”
宁素雪乖巧地应下了。
庄青如收回手,正想继续翻看捣腾药材的时候,倏然又问道:“你方才说都水监出了事儿?”
“是啊。”宁素雪道:“听说洛水里发现了好多尸体,那些还在京城的番邦使节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告到了陛下那边,陛下大怒,责令都水监和大理寺调查此案!”
庄青如惊讶,“这件事与番邦使节有何干系?”
“因为死的都是异邦人啊!”宁素雪心有余悸道:“足足有十几人呢,都是被杀死的。”
庄青如停下手中的动作,想起之前在张府吃烤鱼的时候,她便听说那些番邦人因为上供奴隶之事停留在洛阳,如今这些奴隶被害,莫不是与此事有关?
陆槐现在就在都水监任职,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改日找个机会问问。
然而,不等庄青如去找陆槐,这件事突然愈演愈烈,最后整个洛阳都知晓了。
事情是这样的,陛下虽然责令大理寺调查此案,但这样的大案显然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调查。
可那些番邦使节却等不及了,他们不是追着鸿胪寺要说法,便是跑到洛水边做法事!
没错,就是做法事,他们也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说法,请了一大帮子和尚喇嘛,乌泱泱的地聚集在洛水边,又是哭又是叫,闹得沸沸扬扬。
大冬天的,洛阳的百姓本就没什么大事,听到洛水边有热闹可看,他们全都围聚了过去。
本来嘛,死的是番邦人,又是奴隶,大家伙儿也没那么激动,然而这件事被身在洛阳的学子知晓了,他们义愤填膺、忿火中烧,纷纷上书朝廷。
我泱泱大国,受万民朝拜,来到这里便是我朝子民,怎能出现如此丧尽天良,辱没门楣之事,这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彻查!一定要彻查!
一群群学子群情激昂,撰写了无数个凄惨悲凉的故事,将那些死去的番邦人说的好不可怜,也引得那些耳根子软的百姓跟着一起闹腾。
如此这般,事情愈演愈烈,最终满城皆知。
大理寺苦不堪言,鸿胪寺左右为难,都水监……都水监光是从水里捞尸体都忙不过来了!
陆槐和游璟这两个在都水监和鸿胪寺当值的,操的心一点儿也不比大理寺少。
庄青如对此深表同情,逮到机会忍不住问陆槐,“大理寺查了这几日,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吗?”
陆槐一脸疲倦,“那些人大多是昆仑奴,比不得登记在册的下人,想要查清身份非常难,而且他们身上受的伤也各不相同,很难判断出死因。”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样大量死亡的昆仑奴正常,但因查不到身份而搁置下来。
庄青如想了想道:“昆仑奴大多是有钱人才能用的起,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死去,总能查出些端倪才是。”
陆槐道:“话虽如此,但你有没有想过,洛阳有多少贵人?又有多少昆仑奴?而且……越是这样肆无忌惮,大理寺的人越是不敢查。”
庄青如若有所思,诚然陛下下令调查,可是洛阳的达官贵人和世家大族错综复杂,有的甚至连皇室不放在眼里。
这么一大批奴隶就这么被随意丢在洛水里,其背后之人显然不怕被人发现,间接说明其背后势力庞大。
也难怪大理寺会畏畏缩缩。
“不过,这此番邦人闹的有些狠,想来陛下也不会纵容。”陆槐揉了揉额角,“端看此事背后的缘由了。”
莫要说都水监,整个工部会查案子的人都不多,陆槐有着参与破获好几个案子的经历,理所当然被抓了壮丁,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
庄青如想,说的也有道理,这样的大规模杀人,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
左右这件事不是她能参合的,她还是安心做好太医署的事罢。
这日,庄青如正忙着和张医丞研究旧年一个瘟疫方子,夏乐忽然过来叫她,说是外面有个婢女指名道姓要见她。
“见我?来人有没有说是哪个府上的?”庄青如头也没抬,随口问道。
“没有,只说是有位夫人想请庄大夫去瞧瞧。”
庄青如看向张医丞,太医署的太医出门看诊是需要记录在册的,走的也是公务,但往往有很多内宅夫人会私下请他们过去看诊。
这样的病人不会记录,所得的赏银默认归那位大夫所有,也算是一种私活了。
针对这样的情况,太医署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庄青如这段时间接的“私活”比太医署所以大夫加起来都要多。
张医丞摸着胡子笑道:“你去看看便是,有些夫人不想叫人知晓,也是常事。”
这样的病人张医丞见多了,大户人家,总有些见不得人的病,守的紧的规矩,请大夫去看诊的头一条规矩便是嘴巴要严。
庄青如便去了外面,见到了那位一脸焦急的婢女。
那婢女一见庄青如,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哀求道:“庄大夫,请您救救我家夫人!”
庄青如微怔,才发现这个婢女她认识,那天在茶楼里见过一次。
这么说她口中的夫人便是秦知月了。
“你先起来,你家夫人怎么了?”庄青如扶起婢女,皱着眉问道。
那婢女一边抽泣,一边回道:“夫人她……她受了伤,流了好多血。”
“你们府中没有大夫吗?”庄青如又问。
不是她故意推脱,而是以秦知月的身份来说,府里应当配有府医才是。
“府里的大夫不敢看……”那婢女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是说,夫人毕竟是女子,府里的大夫都是男儿……”
见庄青如依旧面无表情,婢女深知自己若是解释不明白,庄青如定不会去救人,于是咬咬牙道:“我也不瞒庄大夫,夫人她……她只是一个妾,府中的大娘子是个狠心的,她不让我们请大夫,我是偷摸着出来的……”
庄青如没想到秦知月竟然做了妾室,以她的身份都要为妾,那她嫁的人何等尊贵?
“既然你们府中的大娘子不让你们请大夫,你们还敢违背?”庄青如又问道:“我若是去救人,不会被赶出来吗?”
“没事的!”婢女见庄青如口气有些松动,连忙道:“只是不让府医去看罢了,外头的大夫也不会拦着,这是默认的规矩。”
当家娘子也只是想添点赌罢了,可不想落一个小气善妒、磋磨妾室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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